他看到桑玫瑰很直接的反應,發現她還真不像他以為的心機女,跟高中剛認識她那時一模一樣,真誠又直率。
這樣子逗她,其實還挺好玩的。
「在我原本的住處,每周三、六都會有鐘點清潔工過來幫我打掃家里,但既然我要暫時住在這里,我應該會請那名清潔工過來這邊幫我打掃,收收髒衣服回去洗。不曉得你對女人的定義為何?四十幾歲的女清漯工到底該算是女人呢?還是歐巴桑?」
桑玫瑰火大的道︰「算女人,所以不準進來!請你自己打掃,自己洗衣服。」
喔喔,看來他惹惱她了,可岳禹群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我只好明天打電話問家事公司有沒有男性清潔工,女人不能進來,男人應該就可以了吧。」
桑玫瑰臉色鐵青,沒有答腔就往房間里走去。
望著她僵硬的背影,岳禹群忍著笑喊道︰「沒答話就表示你默許了。」
和桑玫瑰同居一個禮拜以來,兩人可說是相安無事。呃,當然這是岳禹群片面的想法而已,所謂的無事,是因桑玫瑰總是早出晚歸,就算在家里,也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她始終避著他,兩人才可以「相安無事」。
自己的父親就是醫生,岳禹群知道醫生都很忙,可是桑玫瑰也未免太忙了吧!
瞧她每天都比他早出門,比他晚回家,而且從夜里所听見的聲響判斷,她甚至比他還晚睡。
她一天應該睡不到五個小時吧,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了呢?岳禹群突然發現自己對桑玫瑰的好奇已經大到自己無法控制。
他想要知道這十二年來,桑玫瑰到底是怎麼過的,她在美國的生活狀況到底如何?他之前一直認定桑玫瑰在美國過著少女乃女乃般享受的生活,可如今看來並不是這樣。
而現在唯一能給予他答案的,就是這幾年一直跟桑玫瑰有聯絡,且一年會數次飛往美國探望孫子的雙親。
今天他就是特地到醫院來找父親,想要問個明白。
走進醫院,他直接來到電梯前,按下按鈕,等著去樓上的院長室。
不一會兒,電梯門開了,岳禹群往旁邊挪了一步,先讓電梯里頭的人出來。
電梯里走出兩名穿著白色長袍的醫生,一男一女,他們邊走邊熱切的討論著病例。
岳禹群原先並沒有特別注意,就跟平常人一樣,無意識的多瞄一眼剛經過你身旁的人,而他適才發現那位穿著白袍的女醫生竟然是桑玫瑰。
桑玫瑰敏銳的注意到有道視線投射在她身上,她停下跟同事的討論,扭過頭去,接著皺起眉來。
「桑玫瑰,你沒跟我說過你是善裕的醫生。」在父親的醫院里遇到桑玫瑰,岳禹群有些意外。
「我在哪里工作應該不需要跟你詳細報告吧。」
這也沒錯,不過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看到桑玫瑰穿著醫生白袍的專業模樣,他得承認,自己的心跳好像不小心少跳了一拍。
桑玫瑰也很意外會在醫院里看到岳禹群,但隨即想想,善裕可是岳家的醫院,他出現在這里也是正常的。
「桑醫生?」跟桑玫瑰同行的男醫生不解眼前的情況,他出聲喚桑玫瑰,提醒她,他們還有重要的會議要進行。
「喔,好。」桑玫瑰應了聲後轉頭對岳禹群說︰「若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一直到桑玫瑰跟同事走遠,岳禹群才收拾好心頭復雜的情緒,搭電梯上樓進入院長室。
「你怎麼來了?我正好餓了,我一點鐘還有個會議,我們就別出去吃了,到樓下的餐廳解決吧。」岳大山看到兒子進來,便將正在看的卷宗闔上,起身說︰「走吧。」
他率先往門口走去,回過頭卻發現兒子沒跟上,還呆愣在原地。
「你在想什麼?都出神了。」岳大山覺得好笑,他很少看到聰明機靈的小兒子露出這種失神的模樣。
岳禹群回過神來,看著父親,訕訕的說︰「爸,我實在很難想象桑玫瑰竟然會成為外科醫生。」
岳大山失笑道︰「為什麼很難想象?玫瑰不僅是醫生,還是個非常優秀的醫生,要不然我也不會特地情商,力邀她回台灣擔任一年的客座外科醫生了。」
「我還是很難想象……」
「兒子,你一定要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嗎?我很餓了。」岳大山覺得很好笑。玫瑰是個醫生的事實,怎麼感覺給兒子很大的打擊似的。
岳禹群只好先閉嘴,和父親走了出去,父子倆搭電梯到地下室的餐廳,各點了份套餐,岳大山吃得津津有味,岳禹群卻食不知味。
他真的想不透……
一直以來,他對于桑玫瑰的印象都定義在為了嫁入豪門,而使計設計他的心機女。他們結婚,爸和媽給了她一千萬的聘金,並且安排她到美國待產、生下念恩,照理說,她應該從此過著無憂無慮的貴婦生活才對,怎麼會……
「禹群,我怎麼覺得‘玫瑰是個醫生‘這個事實讓你很不能接受?」岳大山早吃飽了,卻見兒子沒吃幾口。
「我的確很難接受。她生下念恩之後,應該可以過著不愁吃穿的富裕生活,而且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但她怎麼會……」
「怎麼會在生完小孩之後又跑去讀醫學院,找自己麻煩,最後還成為一個忙碌的外科醫生,自食其力對吧?」岳大山幫兒子把話接完,微微一笑,補充說明,「玫瑰是個聰明又認真的孩子,她在醫學院的成績可是名列前茅,許多我的同學,也就是玫瑰讀醫學院時的教授,對她可是贊譽有加。」
「嗯……」桑玫瑰的聰穎跟認真,他很清楚,也見識過。
岳大山望著兒子的表情想了想,知道為何兒子這麼震驚了。
「禹群,顯然你對玫瑰有很大的誤解,你一直以為她嫁進我們岳家並生下念恩,從此以後就可以享福當個少女乃女乃?」
「不是這樣嗎?當初我們可是給了她一千萬,還有她陸續所提出的要求……」
「我們的確給了一千萬,但那全都讓玫瑰的母親收去了。至于玫瑰後來提出的要求……與其說那是要求,還不如說是交換條件,那孩子懇求我和你媽務必幫她這個忙。」
「懇求?」岳禹群不認為驕傲的桑玫瑰會懇求別人,尤其……她當時不是已經獲得勝利了嗎?
「對,她的姿態低到幾乎是哀求了,看得我跟你媽都心疼死了,唉。」回想玫瑰當時跪在他們面前,說什麼也不肯起身的樣子,他就忍不住鼻酸。
岳禹群皺起眉頭來,怎麼爸所說的跟他所以為的都不一樣?
「總之,那孩子將我們當恩人看待,對我們非常的尊敬跟尊重,雖然我們比較希望她能夠當我們岳家真正的媳婦。」岳大山語氣有滿滿的遺憾。「她後來開始工作賺錢後,堅持要將我們先支出的學費還給我們,我跟你媽不肯,但她非常的堅持……玫瑰喔,什麼都好,就是太固執。」
岳大山瞅了兒子一眼,「你們兩個都一樣,都太固執,只看得見自己想看的,哼,也不想想都已經三十歲了,還跟十八歲時一樣的拗。」
父親的訓言,岳禹群不敢反駁,而那一番關于桑玫瑰的話語,則是他所不知道的過往,也是他一直誤解的過往,給了他強烈的沖擊,而那份沖擊在心里翻騰又翻騰,讓他此時的情緒好復雜……
當晚,岳禹群正好跟現任女友胡盈靈有約,兩人在胡盈靈的高級單身公寓里,邊品紅酒邊欣賞音樂,但他卻顯得心不在焉,他心里所想的,還是中午時父親的那一番話。
「哎唷,禹群,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她有些微怒的輕拍岳禹群的胸膛,就算她心胸再寬大,也難忍男友一整晚心根本不在的事實。
「抱歉,盈靈,我正被一些事情困擾著。」
「喔,什麼事呢?不能說出來听听嗎?」
岳禹群看著窩在他懷里的胡盈靈,想起她跟桑玫瑰是背景跟性格都相似的女人,或許可以問問她的看法。
「我問你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岳禹群思索了一下該怎麼說。「假設你嫁給了我,而我能保證你一輩子衣食無缺,甚至過著奢華的貴婦生活,那你會選擇朝自己的人生目標繼續努力前進,還是因此停頓下來?」
胡盈靈一听到岳禹群的假設問題︰心頭狂喜,以為他是在試探她。難道他想娶她了?她終于能嫁入岳家,嫁入所謂的豪門了?
「其實我根本不喜歡我現在這份工作,每天累得像狗一樣,外表是很光鮮亮麗、名聲是很好听沒錯,但其中的艱苦又有誰能了解,老板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每個月拚死拚活也才那麼一點薪水……」抱怨完後,她一改怨恨的口吻,撒嬌的對岳禹群說,「其實婚姻才是我最向往的,嫁給你之後,我想要為你洗手做羹湯,全心全意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夠了,我知道了。」岳禹群阻止她繼續作夢,他想她誤會自己的意思了。
對于造成她的誤會,他感到抱歉卻也沒有多做解釋。
而且他非常的訝異,原來胡盈靈所表現出來的獨立跟知性,都只是假象。
岳禹群因此突然發現,他其實很不了解女人,十二年前是這樣,十二年後也是。
當時,桑玫瑰明明親口跟他承認,是她設了局,誘騙他一步一步往里面跳,因為她貪圖他的家世,他可以讓她從此飛上枝頭……但她根本沒有!
她沒拿岳家半毛錢,去美國生下念恩後,還回到學校讀書,堅持要將學費還給岳家。
他真的被桑玫瑰這奇特且矛盾的女人給搞亂了!
想到這兒,他突然起身,「我想我該回去了。」
「什麼?」胡盈靈驚呼,「你今晚不是要在我這里過夜嗎?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我並不是真的想嫁給你,不不,應該說,我想嫁給你,但這跟你富裕的家世背景完全無關,我想嫁給你是因為我愛你……」
胡盈靈慌亂說著,可越解釋越是欲蓋彌彰。
「盈靈,你別急,我並沒有誤會什麼,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此時盈滿他心頭的人是桑玫瑰,因此,他無法再繼續待下去,也無法在這里過夜。
他搖搖頭,「只是想到有些事情還未處理。」
他一點都不留戀,不管胡盈靈怎麼挽留,都堅決要走,即使胡盈靈的美麗臉龐梨花帶淚,岳禹群仍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只她,其實過往所有他曾交往過的女友都是如此,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真正牽動他的心,除了……這一點,岳禹群直到這一刻才真正領悟到。
岳禹群回到家中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但桑玫瑰卻還沒回來,他在客廳獨坐,沒有睡意,一直到兩點鐘才听到大門傳來開鎖的聲音。
桑玫瑰拖著疲倦的身子進門,一旋身,看見坐在單人沙發上盯著她瞧的岳禹群,不禁嚇了好大一跳。
她拍拍胸脯,瞪他,「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刻意坐在那里等著嚇我嗎?」客廳里只有一盞散發暈黃光芒的小燈,整個氣氛說有多詭譎就有多詭譎。
「你怎麼現在才下班?」他問,有點氣惱她對工作投入太多,不顧自己的身體。
「正好有重大車禍的病患送來,醫院值班的醫生忙不過來,我就留下來幫忙了。」說完後,桑玫瑰覺得自己干麼對他解釋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