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明顯動怒的神情,她聳了聳肩,沒否認他的話,「是啊,我確實什麼都不懂,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不過我明白你不快樂。」
古奕恩眼底閃著怒火,「雖然我來找你,但不代表你可以批評我。」
他高傲的口吻令她不禁想嘆息,她低下頭,突然抬起手敲著坐著的花台。
他皺眉看著她的動作,看她細白的指節因為敲擊而微紅,忍住制止她的沖動。
「你的心就像這個石頭做成的花畫一樣……」她終于停下動作,抬起自己略紅的手,幽幽的看著面無表情的他,「又冷又硬。就算有人想靠近,但只要輕輕一踫就會痛,所以才到現在都沒人敢靠近你,因此你孤單又寂寞,連找個喝酒的伴都沒有。」
他們四周有車聲和人聲,他的眼中閃著難解的情緒,甚至還帶有一絲被看穿的恨意。
「我說的太多了,是嗎?」唐可欣輕聲的問。
「是太多了。」他毫不留情的批評。
看他的眼神好像十分討厭她,她微斂下眼,站起身想要離開。
他看見她起身,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伸出手就把她拉坐下來。
她的腳扭了一下,痛得幾乎皺眉,無奈的提醒他,「你不要再這麼無預警的突然拉住我,我今天走了一段路,腳好痛。」
古奕恩緩緩松開手,全身肌肉繃緊,勉為其難的解釋,「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因為我記得你說過我需要人陪的時候,隨時都可以來……就當是我誤會你的意思,走吧,我不會再拉你,當我沒來過。」
懾人的低氣壓困住兩人,唐可欣可以感受到他情緒的激蕩,仿佛全世界都虧欠他似的憤憤不平。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嚴肅?」她頓了一下,圓眸充滿困惑,「難道你都沒有開心大笑的時候嗎?」
她這個輕柔的問句也是他內心深處的疑問,他向來照著父親的安排走,壓抑自己的渴望,看來好似擁有一切,但又一無所有。有時他也討厭這樣的自己,只是他從來不說。
「我忘了。」
「忘了?」她忍不住搖頭,「什麼意思?」
「忘了上次開心大笑的時候。」他嘲弄的看著她,「可笑嗎?」
她不覺得可笑,反而同情起他。一陣微風拂過,吹亂他的黑發,她伸出手把遮住他眉毛的發絲拂開。
古奕恩沒有制止她的動作,看出了她臉上的同情。他該感到生氣的,畢竟他擁有許多人羨慕的一切,最不需要的是別人的憐憫,可他確實也喜歡她輕觸著他的感覺,因此沒反抗,只是專注的盯著她。
她沒有避開他的眼神,柔聲說道︰「你像個刺蝟不讓人接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好嚇人,之後就算我想向你示好,但看到你的樣子,就被你嚇得口吃,講話結結巴巴,最後只想快點掉頭跑掉。」
「可是你現在沒逃開。」他提醒她。
唐可欣一笑,「是啊,就像你說的,我笨手笨腳又呆頭呆腦,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好人?」他皺眉瞥了她一眼,「別說笑了。」
他再次升起的防備令她忍不住嘆息,不客氣的用食指戳著他的肩膀。
「承認脆弱沒那麼嚇人,如果你總是握緊拳頭,別人怎麼跟你握手?如果你很寂寞,想要人家愛你,那你得要先學著去愛別人。老實說,雖然你喝醉酒的樣子讓我看了很難過,但還是比你清醒的時候可愛得太多了。」
瞄著她不客氣的食指,他冷冷的告訴她,「從小到大,沒人敢這麼戳我。」
唐可欣的手僵在半空中,這才注意到自己太過得意忘形。
看到她備受驚嚇的臉,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還會怕,代表還有救。」
他嘴角那一抹悠然的笑容幾乎奪去了她的呼吸,她故意又戳了下他的肩膀才放下自己的手。
下一秒,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柔荑,這舉動令她心一驚,呆楞的抬頭看著他。
他不以為意的對她一笑,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只像閑話家常似的望向不遠處正在動工的店面,「前面那間店要做什麼?」
唐可欣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老實的回答,「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听卉聿說是做吃的……」她突然靈光一閃,激動的晃著他的手,「我想到了,我可以去問問看這家店有沒有在征人,若能在這里找到工作就太好了,畢竟我就住這個社區,不只離家近,有時間還可以幫我媽媽做事。」
「做吃的很累。」古奕恩不以為然的看著她一臉興奮的模樣,「你行嗎?」
「行!」她用力點頭,「我很能吃苦。」
「你做人難道沒半點目標嗎?」
他無預警的問話使她的笑容消失。
「你還年輕卻總做那些出賣勞力的工作,你讀書的時候學什麼的?」他未發覺她的不對勁,懶懶的問︰「有什麼一技之長?」
她遲疑了一下,仍老實的答道︰「我學舞蹈,我很喜歡跳舞。」
「很好啊。」他點頭,「那就繼續下去。」
她的心一緊,黑眸一黯。
他注意到她眸中一閃而過的哀傷。
唐可欣輕搖了下頭,深吸口氣,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的腳受了傷,不能再跳舞了。」
他低下頭看著她的腳,放開握住她的手欲住下探,但她動作更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舉動。
古奕恩側頭看她,她卻對他搖頭,不想要讓他看到她殘缺的腳。
他原可以不理會,但是她眼底的祈求令他強迫自己放開手,坐直身體重新握住她的手。
她松了口氣。
「我來找你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古奕恩輕撫著她的手,輕聲道︰「我不想要別人知道我們私下有往來,引起關注。」
「我明白。」她沒追問他隱瞞的原因,「我不會說出去的,以後只要你想找人聊聊,我隨時都歡迎你……但你也得答應我,別再像防著別人一樣防著我,我可以發誓,我不會傷害你。」
她臉上的正經使他不禁搖頭失笑,而看著他笑,她也忍不住笑了開來。
她當然不會覺得他們有在一起的可能,但是只要在他需要時能陪在他身邊,這已是一份可貴的幸福。
雖然午後下了一場大雨,但一點都沒有影響唐可欣的好心情,她站在騎樓下,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機,打給古奕恩。
電話接通後,他冷淡的一聲「喂」像是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她這才慢半拍的想起現在是他的上班時間,她不應該打電話給他。
「對不起,我忘了現在……」她頓了一下,「你在忙嗎?」
「嗯。」他的回應依然淡漠。
「我只是想跟你說我找到工作了,就這樣……」她低喃的告訴他,「再見。」
沒等他回應,她連忙將電話給掛上。
一結束通話,她就忍不住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頭。古奕恩的冷漠雖令她難過,但這是她自找的。
或許找到工作對她而言是天大的喜事,但對他來說,可能不過就是件不值得一提的芝麻綠豆小事。
她很重視他,可他只有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出現,在他需要時,她才有存在的必要,其他時候,她不該打擾他。
撐著傘,唐可欣走進雨中,緩緩的往捷運站方向走。至少這個世上,還有媽媽會為她找到工作而開心。
想到了媽媽,她恢復了好心情,心想媽媽絕對會跟她一樣興奮。
出了捷運站,當她快要接近家門時,卻見到古奕恩撐著傘出現在她的眼前。
唐可欣微楞,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他真實的站在那里,臉上雖然沒有太多的情緒,可至少已沒有令她望而卻步的冷淡。
她笑了出來,加快腳步走向他,但因為太開心,一時沒有注意到地上的磁磚因為大雨而濕滑,腳倏地一扭。若是以前,她可以很快的平穩重心,但現在裝著義肢的腳根本撐不住這突來的沖擊,她還來不及反應,轉眼已經整個人摔在地上。
一個經過的路人撐著傘,連忙將她扶起來。「小姐,你沒事吧?」
她痛得眉頭緊皺,連忙道謝,「沒事,謝謝……」
她的話語因為看到地面的血滴而隱去,雨水很快的沖淡滴落地板的駭人鮮紅,但血依然不留情的從她褲管流出來。這一摔讓義肢摩擦到她的皮膚,劃出了一道傷口。
古奕恩第一時間沖過來,丟下手中的傘,扶起了她。
她急忙抬起頭,擠出一個笑容,忍著痛暗自祈禱他沒有看到地上的血跡,「沒事,我突然想到有點東西要買,沒時間跟你講話了。不好意思,你先回去,改天我再——」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低頭一看,清楚看見她腳上流出的血。
古奕恩眼底閃過一絲驚慌,但神情依然完美的維持著冷靜,「你受傷了?」
她來不及阻止,他已經蹲下來,拉起了她的褲管。
看著他的動作,她的心一緊,原本預期他會因為看到她的腳而有嚇到或厭惡的反應,但他卻只是一怔,隨即又將褲管拉得更高。
看著她義肢與膝蓋連結的地方滲出鮮血,他立即將她的褲管放下,站起身道︰「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她無法思考,只覺得腿殘的自卑感油然升起,「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沒有遺漏她臉上悲傷的情緒,古奕恩輕咒了一聲,不再多言,直接打橫將她抱起送醫。
醫院里,唐可欣坐在輪椅上頭,此對她義肢拆了,傷口也已經處理好,正靜靜的听著醫生的交代。
古奕恩叫人買了兩套干淨的衣服來給彼此換上,但卻從頭至尾沒有看她一眼,或跟她說半句話。
她的心因為他的冷漠而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影,早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她也一直想要找個適合的機會告訴他,可一直沒找到,今天讓他自己發現了,可以想見他受到多大的震撼。
看他冷著臉拿著單據去批價、領藥,沮喪的情緒緊纏著她。
其實,她心底深處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一直沒對他坦誠,不是因為沒等到好時機,而是下意識的拖延,因為她想要他把她當成朋友,不要有鄙視她的一天,沒想到,該來的依然躲不掉……
她翻出皮包里的手機,撥了康哲行的電話,請他開車到醫院來接她。
唐可欣才將電話掛掉,古奕恩已經領好藥走回她的身旁。她伸出手,拿過自己的藥袋。
坐在輪椅抬頭看他,他的身軀更顯高大英挺,令她自慚形穢。
「謝謝你。」她輕聲的說。
他沒有回應,只是推著她欲離開,她立刻揚手制止。
他不解的挑了下眉。
「不麻煩你了,」她微抬起頭看著他的臉,柔聲道︰「我已經請康先生來醫院接我了。」
古奕恩頓時沉下臉,眼中閃過怒火。
他明顯的怒氣令唐可欣一驚,可他不發一言的繼續推著她的輪椅往外走,外頭的雨停了,但是天空依然一片陰霾。
「我已經叫了康先生的車,」她連忙又抬頭,略微吃力的看著他,「我要在這里等他,不然他來了會找不到我。」
他仿佛沒有听到她的話,徑自把她推到大門口旁的輪椅擺放處,接著彎腰一把將她抱起來,直接穿過馬路走向對面的停車場,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遲疑。
唐可欣怕掉下去,只好環著他的脖子,「我要等康先生」
「閉嘴!」古奕恩低斥了一聲。
她嚇一跳,嘴立刻閉上。
他將她放進車子里,然後用力的關上車門,看著他繞過車頭,她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默默撥打。
「你為什麼又要打給他?」他一上車發現她的舉動,火大到幾乎是用吼的。
她無奈的看著他,「我叫了他的車,現在人走了當然也要跟他說一聲,不然會害他白跑一趟。」
古奕恩咬著牙,沉著臉開車上路。
他的憤怒使她想哭,自打電話給康哲行之後,她就將頭轉向車窗不再看他,車子里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