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已進入初春,天氣極不穩定,一會兒放晴一會兒下雨,昨日下了場大雨,今天則是細雨霏霏,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水氣;而這難以散去濕氣的天氣讓此時正在作畫的人不得不停筆等待。
「這樣畫畫停停的,茶都不知道喝幾回了,這要到什麼時候才畫得完?」
往聲音的方向望去,就見程遠蹲坐在屋內一角,嘴里不停抱怨嘮叨著這場霪雨,他那沾滿油彩的手捧著剛泡好的茶,想要煨著熱茶暖和一體,連嘴角沾上了畫彩顏料都不自知。
他在心里細數著寧曦離開他身邊已過了一個多月,或許是她有意躲避吧,即便是前一陣子那樣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到處尋人,或是窩在倪逸遠的藝廊里等待、調查或追問,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心想,如果他肯用心一點,當時有將她的摩托車車號記下,說不定還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不由得懊惱起自己的粗心大意。
仔細想了想,其實自己對于寧曦的一切確實所知不多,要說是自己粗心大意也不盡然,回想起每次說要送她回家,她總是四兩撥千斤的拒絕,其中原因讓他百思不解。
不過現在他是真的很後悔當時為什麼臉皮沒有再厚一些,硬要死纏著跟她回家,那麼現在也就不會這麼束手無策了。
在寧曦杳無音訊、而他一籌莫展下,他突然靈光乍現的想起寧曦曾經說過她一直都很注意他在藝壇的動向,所以他打算獨自舉辦個展,然後利用各家媒體的報導以「引蛇出洞」。
他將所有精神放在畫作之上,時而豪放潑灑渲染、時而細膩收斂勾勒,他將想要傳達給寧曦的話與自己真摯的靈魂,毫無保留的都灌注進畫里。
他相信以寧曦能看透他心思的能力,一定可以接收到他這毫無保留的心意;待她看了這些畫之後,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一個月後,程遠載著一車子畫作回到了文肆藝廊,很久沒有接受訪問的他,這次特地請倪逸遠對各家藝文媒體發新聞稿,就怕漏掉任何一家藝文雜志而讓寧曦錯過畫展的消息。
「程遠先生,據說您當時在大家最看好的時候退出藝壇,是因為受到論及婚嫁的女友琵琶別抱的影響,那麼這次再度復出藝壇也是因為感情因素嗎?」
這些都是倪逸遠設計好的問題稿,特地請記者發問,好讓他能夠直接面對寧曦做出解釋。
程遠清了清喉嚨,仔細回答︰「咳,這是個誤會,以我現在身為一間設計公司的總監來說,其實可以很明白的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一開始會從單純的繪畫走入設計,只是因為當初還年輕,想做一些不同的嘗試,何況我從未說過要退出藝壇,所以今日的展出,只是因為對于人生有了不同的體悟,所以希望能夠透過繪畫,為我這幾年間的沉澱做一個總結,當然,也期許自己勇于邁向未來的另一個階段。」
「您說的階段是?」記者敏感的嗅到了報導的題材,緊緊追問。
「這就是我要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了,你剛剛說得沒錯,這次的展出確實是為了我心愛的女友,因為我很愛我的女友,但我在她面前很容易害羞,不敢對她說我愛她,而且很多時候我是個粗心大意的人,總會弄得她不開心,想要對她說對不起,卻又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跟她說其實我知道我錯了,所以這次透過畫作,將我的心意都放在畫作里。如果哪一天我想對她說愛她,我會跟她說‘請你站到作品一’;還是哪一天我做錯事了,想對她說對不起,我只要跟她說‘請你站到作品九’,這樣就解決了我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了。」
女記者們被這一番風趣的話逗得笑了出來。
程遠等大家笑過後,整整剛剛嘻笑的神色,稍顯嚴肅的說︰「這次的畫展確實是為了我心里一個很愛的女孩子而畫,這次的畫作包含了平常想對她說卻不敢武器的心情,對于我這樣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心意,老是讓她生氣、難過,因而這次特地將我說不出來的心情用畫筆表達,希望她能夠明白我的心意。」
程遠在心里大大嘆了一口氣的想,寧曦,我都將我的心意呈現在畫里了,如果你看到了,希望別再避不見面,對我來說這簡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你到底卻了哪里呢?如果你看見我的畫,拜托一定要來見我一面。
程遠對來訪的女記者們展現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如果不嫌棄,可以把這次畫展中的畫作做一次比較完整性的報導嗎?我願意提供新聞稿內容。」能不能找到寧曦就靠你們了。
出場的藝文女記者當然樂意之至,她們一見到程遠的笑容,就有如在陽光下溶化的女乃油,雖各有不同心思,但相同的是她們臉頰上都著被陽光曬過似的紅暈。
程遠在女記者們團團包圍下,一邊接受訪談,一邊听著女性記者們對他感情世界的試探,幾個小時後,記者會才終于結束。
倪遠逸找到空檔替程遠端來了杯茶。「我這家小店,這次因為你的大駕光臨而蓬畢生輝啊,那些女記者們好像春天里的蝴蝶一樣,在你這花叢上飛舞,要不是你一直強調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看今天這些女記者不待到你超出這間藝廊,鐵定不肯離開。」
程遠啜了一口茶潤喉,為了想把報導做得更詳盡一些,他已經說了一整天的話。「你也知道,要不是為了找寧曦,我也不想這麼招搖,不過,能不能找到寧曦全指望這些記者姐姐妹妹們的幫忙了。」
「這一個月里就這樣消失,連我們想找你都找不著,更何況是寧曦。」
「我是擔心公司主管會透過你們來騷擾我,其實平時我還是會檢查訊息,只不過一個月以來寧曦還是沒有聯絡我。」而這讓他更想要心無旁鶩的將畫作完成。
倪逸遠走到門口點起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麼多畫作,看來你有很多話想要對她說。」
「唉,想說的話再多,也得要有人听才行。」
寧曦啊寧曦,無論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我這輩子只想要與你共度,我的這番心意你能了解嗎?如果你听見了我想對你說的話,請你不要再躲著我,至少讓我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程遠現在也只能一心祈禱著這次畫展的訊息能順利傳達給寧曦知道。
「寧曦,怕你太悶,這里有幾本雜志,無聊的時候可以拿來看。」
說話的是巧克力莊園的經理,她是個心思玲瓏剔透的女生,寧曦在這里的這段時間都與她在一起。這是童聿喬交代給她的工作,務必要將這些藝文雜志交到寧曦手上。
寧曦瞄了一眼那些雜志,赫然看見「消失已久的藝術才子重現畫壇」斗大的標題,看見那許久未見、卻仍熟悉的臉龐,似乎清瘦了許多。
她拿起一本雜志,一頁一頁翻著,隨著手上越來越緩慢的速度,臉上神情由驚訝轉為動容,最後竟淚流滿面。
待在一旁的經理見狀,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遞紙巾給她。
「怎麼辦?怎麼辦?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要對我說這種話?」寧曦哽咽的說著。
「他說了什麼嗎?」經理已將那些雜志翻過好幾遞,里頭說的全是畫家作畫的過程,她不記得有什麼內容可以讓寧曦感動落淚,因此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我幫你把他找來吧,你們還是見個面談談。」童聿喬不知甚麼時候走到她們身邊,這兩人明明放不下對方,卻還這樣固執不肯見面,現在既然程遠已經釋出善意,表示事情該是到了破冰的時候。
寧曦當然很想見程遠,尤其在看到他的畫作之後,對于自己之前對他的猜己心、疑慮已得到澄清,知道是自己誤會他了。
但如果真是誤會,見了面又該說些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