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恬將小綿羊停在路邊,急急忙忙地下車。
要是一般員工,絕對會視而不見,假裝沒有遇到這件事,畢竟以唐順德的地位及威嚴,除了位階夠的高階主管,一般的員工是不會自動來到大老板面前的。
要是一個不好,就怕被說成逢迎拍馬;更怕處理不當,引起董事長負面觀感。
以楊欣恬膽小的個性,照說應該要視若無睹,可是一見到董事長,她還是忍不住下車。
「董事長,發生什麼事了?」楊欣恬拿下安全帽,露出擔憂的眼神。
唐順德一見是楊欣恬,唇角揚起淡淡笑意,他也明白自己那難以親近的嚴厲個性,不僅員工看到他都避得遠遠地,連自己的子女也都跟他隔出一大段距離。
年輕時唐順德一天十六個小時在打拼事業,等到事業有成,享有權力及名望時,身為大男人的他開始不甘寂寞,多情風流的個性,家中這座牢籠始終留不住他的人。
因而造成唐夫人的不諒解、四個子女的疏離,表面上子女都敬畏他,其實都不屑他的風流情史,人家說女兒是前世的情人,可惜連唯一的女兒唐子愛都跟他沒有話說。
唐順德的年紀越老,越渴望家庭的溫暖。外人看他是硬漢,他卻是孤獨寂寞,連個可以說貼心話的對象都沒有。
「車子臨時故障發不動。」唐順德看著司機老李,一臉不悅。
「董事長,你別生氣,車子的事情就交給李叔去處理,要我幫你攔計程車嗎?」楊欣恬看司機叔叔已經嚇到臉色發白,再下去恐怕要心髒病發了。
「我不喜歡坐計程車。」
楊欣恬曾听說過唐董事長只搭自己司機開的車,因為他不信任計程車司機的技術,更怕遇上不良司機。
「董事長,不然坐我的機車,我載你去公司。」話一出口楊欣恬就後悔了,她不該如此多嘴的。
司機老李連忙斥責︰「怎麼可以讓董事長坐機車,妳這樣太沒有禮貌了,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不懂事!」
唐順德笑說︰「老李,沒關系,小恬也是一番好意。」
「董事長,對不起,我已經讓總經理的司機開車過來支持了。」老李連忙報告。
唐順德對老李揮揮手,笑看著楊欣恬。「我已經將近二十年沒有騎機車了,我們那時候騎的機車還得要打檔的。」
「董事長,不好意思,就當我沒說過,我只是……」楊欣恬微窘;的確是她唐突了,董事長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她怎麼可以說出這種不經大腦的話。
「妳有兩頂安全帽嗎?」
「咦!」楊欣恬無法相信自己听到的,就怕會錯意。
「現在坐摩托車真麻煩還要戴安全帽,我們以前都不用戴的。」唐順德笑著走到她的機車前。
楊欣恬不敢相信董事長居然會同意她這個不經大腦的提議,但她還是飛快從機車的肚子里拿出另一頂安全帽。
「董事長,這安全帽有一點丑。」楊欣恬手里的安全帽像西瓜皮似的,是以備不時之需,如果戴在西裝筆挺的董事長頭上,那模樣鐵定滑稽好笑。
唐順德拿過楊欣恬手里的安全帽。「的確很丑。」話雖這樣說,但他還是將安全帽往頭上戴。
楊欣恬忍住笑意,連忙想坐上機車,這時卻听見董事長說︰「好久沒騎車了。」
「董事長,你要騎?」楊欣恬很驚訝。
「當然,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讓妳這個小孩子載,這太不成體統了。」唐順德說著,已經跨坐上機車。
「董事長……」楊欣恬站在機車旁有些不知所措。
「妳不用害怕,我以前跑業務時,都是騎著機車來來去去的,雖然我已經很久沒騎車了,但我當年騎車的技術可是一流的。」唐順德眼里充滿興奮的光采。
「我沒有害怕,我只是……」她只是很驚喜,從來不敢想象會有這麼一天,可以和董事長共坐一輛機車。
「那就上車。」唐順德帥氣地拍拍機車後座。
「董事長……」司機老李只能在一旁干著急卻又無能為力,董事長的話就如同聖旨一般,平常人是不敢違抗的。
楊欣恬戰戰兢兢地坐上機車後座,鼻腔里忍不住淚水翻滾,感受著前方那高大的身影,她好想在董事長的懷里撒嬌,卻只能將雙手緊緊握在自己的大腿上。
「走了。」一坐上機車,雙手握上車把,唐順德倏地心情高揚,好像回到了年輕時的歲月,騎著野狼一二五,載著心愛的馬子,那股年輕氣盛全掩蓋過身體上的老化。
雖然機車剛起步時有些不順,唐順德仍寶刀未老,片刻就找回那股車感,風在耳邊呼嘯,過往的記憶在腦中翻轉,若不是在大台北市,路上滿布紅綠燈,他絕對會催快油門讓機車飆速行駛。
不到兩分鐘,車子就來到了唐朝大樓前,唐順德意猶未盡的停下機車。
當楊欣恬要走下機車時,卻听見唐順德說︰「小恬,再陪我多騎個兩圈吧。」
楊欣恬還意會不過來,機車又啟動,快速朝前方飆去。
她從心慌到唇邊泛起淺淺的笑意,這是生平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她和董事長共騎一輛機車。
曾經,那只是她夢里的幻想,沒想到終于有實現夢想的這一天。
只願這條路長到海角天邊,讓她可以短暫擁有這未曾享受過的溫情。
于宏諺敲了楊欣恬後腦勺一記。
「大白天就魂不守舍,在思春?」
「痛啦。」楊欣恬回過神,瞪看于宏諺一眼。「我哪有思春?」
「那不然妳最近怎麼老是盯著尹特助看?」于宏諺的眼神看向那個在前方十五度角喝咖啡的男人。
「我哪有盯著他看!」楊欣恬極力否認,她壓根不敢讓于宏諺知道她和尹特助之間的牽扯,要是讓于哥知道了,她不僅會被罵到臭頭,恐怕還會被趕回台中去。
「那干什麼臉紅?」于宏諺伸出手模著楊欣恬那微羞的臉頰。
「我哪有啦!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我記得你神經很大條的。」楊欣恬和于宏諺面對面,她沒有撥開他的手,任他在她臉頰上搓圓捏扁。
「連我這種神經大條的都看得出來,可見妳耍花痴耍得很明顯。」于宏諺不客氣地明嘲暗諷。
「于哥,你……」楊欣恬臉色是青白交錯,都還來不及抗議于哥的嘲笑,那道如同惡魔般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
「小恬。」尹東辰來到櫃台前,看著于宏諺和楊欣恬那股親熱勁,有股說不出口的不爽滋味。
同時間,于宏諺放下在楊欣恬臉上不規矩的手。
楊欣恬轉過身面對著尹東辰,揚起僵硬的笑臉。眼前的男人有著來者不善的氣息,害她的肩膀縮了縮。「尹特助,請問想點什麼?」
尹東辰微瞇的眸深看于宏諺一眼,于宏諺回給尹東辰一抹制式的笑容;尹東辰再將視線調回楊欣恬的臉上,那雙頰有著明顯的潮紅,為的應該是于宏諺。
「兩杯熱拿鐵,送到十樓的總經理室。」
「好。」楊欣恬收了尹東辰遞來的五百元大鈔,連忙找錢給他。
楊欣恬看尹東辰還站在櫃台前,一臉不解。「請問,還有事嗎?」
尹東辰沒有回答楊欣恬的問題,反而對著于宏諺問︰「于老板,觸控熒幕的手機好用嗎?」
聰明如于宏諺不用多問就明白了答案。「謝謝尹特助送這麼好用的手機給我家小恬。」
「于哥,我……」楊欣恬一臉愧疚,畢竟她從沒跟于宏諺說過手機是誰送的,這個尹東辰分明是來拆她的台。
「你家小恬?」尹東辰懊惱自己的心浮氣躁。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這不是不打自招?
一向的沉穩、成熟的他,在看見于宏諺對楊欣恬毛手毛腳時,那種心情就像心愛的玩具被搶走,讓他沖動到失去思考能力。
「是呀,我家的小恬。」于宏諺故意將左手掛上楊欣恬的肩膀,那一雙透露精光的眼神,將尹東辰的醋勁全看進眼里。
楊欣恬不懂自己為何會頭皮發麻,她趕緊揮開于宏諺的手臂。「于哥,快去煮咖啡啦。」
于宏諺挑眉。「小恬,明天我們回家一趟,妳媽媽打電話給我,說好久沒看到我們回去了。」
「好呀,明天回去。」楊欣恬不敢頂嘴,在這當下,她只能乖乖听話。
尹東辰的眼神更深更暗了。他當然明白于宏諺有意在宣示主權,他充滿力道的轉身,連自己都不明白究竟在氣什麼。
于宏諺邊煮咖啡邊問︰「尹特助為什麼會摔壞妳的手機?」
「就……」楊欣恬面有難色。
「說實話。」微低的嗓音充滿壓迫感。
「就有一天下雨,我去慢跑嘛,剛好遇到他也去慢跑,後來下大雨,他就跟我借手機要打電話去借雨傘,結果手機不小心摔到地上,他就賠給我一支新手機嘛。」楊欣恬說的是事實,只是避重就輕、掐頭去尾。
「妳離他遠一點,尹特助不是個簡單人物。」
「于哥,你先專心煮咖啡啦。」她只怕于哥問得太多,她會忍不住的全盤托出,要是讓他知道她天天在尹東辰家里混,她一定會被拎回家的。
「尹東辰才三十歲,就能在短短兩年內從一個基層員工爬到總經理特助的位置,沒有一身好功夫、沒有過人的膽量,在這個人吃人的唐朝里,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楊欣恬點頭認同。
盡避尹東辰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但在唐朝這個龐大的集團里,有才華的菁英比比皆是;如果他不是跟唐子愛相愛,不是唐子愛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他是不可能出人頭地的。
「小恬……」于宏諺停下雙手。
「于哥,你別這樣看我啦。」那了然的眼神,看得她是一臉心虛。
「妳長大了,開始會瞞我了?」于宏諺挑動濃眉,話說得很酸。
楊欣恬為難地說︰「于哥,我們做人得要講信用,很多事我不是不告訴你,而是不能告訴你,我答應別人了嘛。」
「我不反對妳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但是對象絕對不能是尹東辰。」以男人對男人的直覺,于宏諺早看出尹東辰心懷不軌。
「于哥,你想到哪去了,我跟尹特助只是一般的交情,就是朋友的那種交情。」楊欣恬小聲抗辯。
「妳確定?」于宏諺擺明不信。
「于哥,你那是什麼眼神?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尹特助的眼光,他怎麼會看得上我這種全身上下沒有女人味的女人。」
「妳太小看妳自己了,只要是懂妳的男人,絕對會快狠準的下手。」她是塊璞玉,不管是明著來還是暗地里,他都替她趕走不少不識相的追求者。
于宏諺有著前所未有的不安,以為她終究會是他的,他也就不急于一時,只想守候在她身邊,看來他得加快腳步了。
「那也絕對不是尹特助。我只想擁有平凡的感情,我可不想跟那種我應付不來的男人來往。」
「算妳還有自知之明,他對妳而言是老牛,妳還是去找年輕一點的,例如像我這種的。」于宏諺挑眉間故作瀟灑狀,只有他自己才懂那說不出口的情意。
「于哥,你別忘了,你也已經二十七歲了。」
「我們只差四歲,尹特助可是大妳起碼七歲。」
「沒想到你腦袋這麼迂腐,你沒听過年齡不是距離、身高不是問題?你別瞎操心,就算我對尹特助有興趣,人家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于宏諺熟練地煮好兩杯拿鐵。「我當然得操心,我答應妳媽會把妳好好地帶回去給她,妳別讓我難交差。」
「我又沒有缺腿少胳臂的,你別把唐朝說得跟龍潭虎穴似的。」楊欣恬不滿的嘟嘴,她才不會被尹東辰那種壞男人吸引,她的眼光可沒有這麼差。
「要是少了一顆心,我還是沒臉見妳媽的。」于宏諺眼神微低,警告的意味濃厚。
楊欣恬當然明白于宏諺話里的意思,她只能趕緊拎著兩杯熱拿鐵轉身走出櫃台,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于哥不愧是于哥,這世界上對她了解最深的男人,明明尹東辰沒有多說什麼,可是于哥身上的雷達還是精準的掃出異樣之處。
于宏諺是她的鄰居,從小她和媽媽相依為命,媽媽為了賺錢養她,時常將她托給隔壁的于家,她大大方方地在于家吃喝玩樂,簡直是于家的另一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