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海萬行離開以後,海珍珠先是長長吐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對李英豪說。
「可以了,我爹走了……」她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喉嚨深處,然後完全不見。原因無他,李英豪的嘴唇都快要貼上她,讓她很難再繼續說話,而且她還不能打他,因為是她自己靠過去,就算她並非故意,帳仍然算在她的頭上。
垂簾外,海萬行已經走遠,對他們兩人的小秘密早已不構成威脅。
被子內,海珍珠和李英豪兩人異常親密,他倆的距離近到李英豪只要往前,就能踫到她的嘴唇,只要他伸手,就能將她抱入懷里,但是他什麼都沒做。
有時候,什麼都不做便是最有效的攻擊,李英高深諳這個道理,只是他似乎無法制止自己的眼楮不去看她。
海珍珠被他盯得無法呼吸,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是這樣凝視她?以前他雖然偶爾也會出現這種眼神,但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只能說這八年來他學壞了,也變得更大膽。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經夠糟糕,他們還睡在同一張床、蓋同一件被子,桌上只差沒有擺上一對紅燭,就可以直接送入洞房。
海珍珠明白,自己這個時候應該直接給李英豪一個過肩摔,把他丟出房間,但她的身體就是做不到,事實上她的心髒此刻跳得很快,呼吸亦不順暢,像是被什麼塞住一樣急促。
呼!呼!
偏偏她又不能用力呼吸,那會顯得她很奇怪,她猜想李英豪也不會喜歡她這樣。
然而,她猜錯了。李英豪很喜歡她紅著小臉,迷惘又慌亂的表情,那同樣讓他難以呼吸,心同樣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他和她唯一的不同是他知道自己的心為何而跳、為何而跳,不像她手足無措。
實在無法忍受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海珍珠用力掀開被子,利落地跳下床與他保持距離。
李英豪見狀嘆口氣,心想他就知道這種好事無法持續太久,她能等到快要悶死才跳走,已經算他賺到。
「呼呼,差點兒沒悶死。」她終究還是憋不住大口吸氣,一邊用手搧風驅散熱氣。
李英豪好整以暇慢慢下床,悠閑的態度讓海珍珠既羨慕又嫉妒,不知道自己到何時才能像他一樣優雅,這輩子怕是不可能。
「你不是說帶了禮物送我?拿來,我等很久了!」她惡狠狠地伸長手跟李英豪討禮物,口氣雖然不好,但李英豪知道那是為了掩飾心慌,不但不在意,反而很高興。
「哪,給妳。」他拿出她遺落在密道的鎖匙,放進她平的手心。
「我的鎖匙!」她驚呼,一邊斜瞄他。「你在哪兒撿到的鎖匙?」
「妳掉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撿到。」他間接承認他是通過密道來她的院落,海珍珠後悔不該將密道的位置告訴他,他忘掉就算了,她干嘛那麼雞婆?簡直是給自己找麻煩。
「看在這串鎖匙的分上,原讓你了。」海珍珠沒別的好處,就是不會記恨,尤其李英豪其實幫她一個大忙,她壓根兒不想出嫁。
李英豪笑了笑,謝謝她如此寬宏大量,雖然從頭到尾他就不覺得抱歉。
「好了,我要睡覺你趕快回家。」只是海珍珠口頭上說原諒,卻動手將他推出門,表現不若她說的大方。
「珍珠──」
砰!
李英豪當場吃了一頓閉門羹,他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後失笑。
她這反應……值得推敲啊!
李英豪揚起嘴角,有種很好的預感,他這趟返鄉之旅,應會滿載而歸。
※※※※※※
啊,煩死了!
是夜,月亮藏在雲層的後面,只露出一絲絲光亮,比螢火漂還沒看頭,海珍珠才到花園坐不到半刻鐘,便打消賞月的念頭。
今兒個是上弦月,本來就沒什麼月光,比眉毛還粗一些的月亮基本上也沒有什麼觀賞價值,她會出來賞月,純粹只是悶得發慌,倒不是月色有多美麗。
海萬行口口聲聲嚷著要好好教訓海珍珠,結果只罰了一天禁足便草草結束,她不但沒被處罰到,還有人將失物親自送到房間給她,她這頓處罰也未免太爽了一些。
李英豪俊俏的臉龐不期然浮現在她的腦海,遮去月光,也遮去海珍珠原本的心思。
可惡,怎麼又想起他?這兩天他佔據她腦海的次數,也太過于頻繁了吧!
搖搖頭,將李英豪的影像搖掉,海珍珠強迫自己忘掉李英豪,記住月亮有多美,月兒彎彎好像鏮刀,稍一不慎就會把人割傷……
她好不容易才聯想起鐮刀,李英豪的臉又跑出來攪局,硬是把月亮整個遮掉,她左閃也不是右躲也不行,最後只好投降。
好吧,他是變了很多,這總可以了吧?別再出來晃了。
海珍珠用力將李英豪的臉推向一邊,喃喃抱怨怎麼會有人的變化大得這麼離譜,都說女大十八變,可他竟然三十六變,從肥肥的面團變成消瘦的貴公子,這是什麼道理?
任憑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來他到底是怎麼變的,他的五官甚至比一般男子漂亮,唯一沒變的只剩他的笑容,過去往往能夠給她安慰,現在卻只會讓她心跳加速。
……啊,煩死了,她是不是變成花痴了?連熟得不能再熟的老鄰居、老朋友都能成為她幻想的對象,也許她該听她爹的話找個人嫁了,省得在這里怨嘆得沒完沒了。
海珍珠竟然連嫁人的念頭都有了,可見情況真的很危急,李英豪若知道她正在想他,一定十分慶幸自己的策略成功,只可惜現在他有要務在身,沒空理會海珍珠。
※※※※※※
「大人,今兒個晚上吳得興似乎要在官邸辦宴會,據說抗州大部分的官員都會參加,行動相當保密。」黃宗世這幾天在外頭走動探得不少消息,並且充分掌握吳得興一伙兒的動向,探子的工作做得非常成功。
「吳得興這客倒是請得勤快,咱們才到杭州多久,他就已經請過多少回客了?」看來百姓私底下叫他「吳百萬」不是在叫假的,辦一次晚宴得多少錢,他幾乎天天在宴客,這些都是民脂民膏,他還真花得下手。
「就我所知,至少有三回。」黃宗世答道。「不過前兩回都是請富商,這一次秘密宴請官員,恐怕是有事情要談。」
沒錯,如果只是飲酒作樂,大可以公開不需要保密,可見不是單純聚會。
「大人,咱們是不是也該參一腳?」黃宗世認為他們應該有所動作,最好是親耳听他們說什麼,那才是查案的不二法門。
「你是讓我當夜賊嗎?」李英豪挑眉。「這個建議不錯,既能借機活動筋骨,說不準還能踫到大名鼎鼎的月光。」
李英豪跟黃宗世開玩笑,嚇得黃宗世連忙低頭,緊張答道。
「您別折騰下官了。」他擔待不起。「下官怎麼敢讓大人干這種危險的事,當然是由下官前往……」
「恐怕你沒有這個時間。」李英豪將一個黃色布包交給黃宗世,一邊下令。「這是陛下的手諭,他要你馬上趕到十里外的客棧跟他會合,這場晚宴,你怕是參加不了。」
「陛下來杭州了?」黃宗世愣住,不敢相信皇上竟然微服出巡。
「咱們都不在京城內,他閑得發慌,只好跟著來了。」李英豪微笑。
「是這個樣子嗎?」陛下竟然如此想念他們倆……
「跟你開玩笑的。」李英豪潑他冷水。「陛下應該有什麼事才會南下,你過去看看就知道,別坐在這里瞎猜。」
「是,大人。」黃宗世將手諭收好,拿起劍就要去保護皇上,才走兩步又踅回來。
「但是,吳得興那邊……」大好機會,錯過豈不可惜……
「我去。」這有什麼好為難的?
「大人!」
「不是讓我當夜賊嗎?」李英豪就愛捉弄黃宗世。「我就親自走一趟,順便飽覽杭州的風光,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他沒試過爬屋頂游杭州,不過既然珍珠常玩這游戲,一定有它好玩的地方,否則她不會樂此不疲。
「大人,請您務必小心。」黃宗世只要一想到李英豪竟然要夜闖吳府就頭皮發麻,恨不得能代替他卻又皇命難違,因此而左右為難。
「你信不過我的身手?」他雖不像他是武壯元,功夫卻也不差,可不是什麼軟腳蝦。
「下官豈敢質疑大人的身手,只是擔心您沒有竊听的經驗,怕是會……」
「放心,我不會出差錯。」他有絕對的信心。「再說一回生、二回熟,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當賊當出興趣來?」
「大人,您的玩笑越開越恐怖,我都起雞皮疙瘩了。」黃宗世雖然習武,個性卻比李英豪這個學文的還要枸謹,李英豪只得嘆氣。
「你去吧!陛下在等你,別讓他久等。」李英豪草草打發黃宗世,受夠了他不苟言笑的個性。
黃宗世相反地納悶李英豪的個性怎麼到了杭州以後越來越放得開,他猜八成跟海珍珠有關,听說他們兩人從小青梅竹馬,真令人羨慕。
黃宗世帶著一肚子疑問和一肚子羨慕去和皇上會合,李英豪也有事做,他從衣櫃里取出一套黑衣黑褲換上,將頭用黑色發帶扎好,再戴上黑色頭罩,最後拿起佩劍,如此就算大功告成。
※※※※※※
對門的院落,海珍珠坐在花園里和天上的明月遙遙相望,嘴里還念著李清照的詞,極盡浪漫之能事,只是對于平復她心情沒有任何幫助。
……無聊,實在太無聊了!
海珍珠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坐在月下風花雪月的一天,這個時候她通常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到處散財,當然先決條件得要有「財」可以散,前些日子她從張恆那兒偷來的銀子都分給窮人,這會兒已經無財可散。
看樣子又該是月光出動的時候。
與其坐著想李英豪改變了多少,海珍珠決定不如去偷銀子比較實際,上回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因為體力有限也只拿走區區幾百兩銀子,但張恆的庫房已經教她印象深刻,說起來她還順手拿了一顆珍貴的南洋珠走,只是不知道掉在哪兒了,她也不在乎。
一如李英豪所猜想,海珍珠根本沒發現自己掉東西,等她想起來已經是好幾天以後。
好吧!既然她已經幾乎前遍杭州的富商,上回夜襲張府的成果又不錯,這回就選吳得興的官邸好了。
吳得興既是杭州知守,還有個響叮當的外號叫「吳百萬」,官邸內想必一定藏了不少銀子和寶物,她不去參觀他的庫房未免太說不過去,張恆只是配角,他的宅子她都光顧過了,漏掉他這個主角那還象話嗎?她肯,吳得興也不肯,總不好教他老人家失望。
擇日不如撞日,海珍珠一旦鎖定目標,非得達到目的不可。于是她二話不說跑回房間,鑽到床底下把她夜晚活動的行頭都掏出來,她的行頭很簡單──黑衣黑褲黑色頭罩,繩子鐵耙小刀還有劍,此外還有用來裝銀子的黑色大包袱和最重要的萬能鎖匙。
搞定。
直到把家當都塞進黑色布包以後,海珍珠才發現她帶的東西真不少,難怪她的肩膀老是酸痛。
李英豪和海珍珠不約而同鎖定吳得興的官邸,雖然原因不同,目標卻是一都想趁月黑風高的時候,從吳府帶走一些東西。
「準備好了,走吧!」
「準備完畢,走人。」
兩人一前一後跳上自家屋頂,一路上飛檐走壁,往吳得興的官邸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