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浩瀚的間花江日日奔流不息,以其數百米寬的廣闊水域隔離著東華國和蒙國的疆土。清冽的月光下,站在江邊的軍事墩台上,看著波瀾壯闊的江流,人的心都會波瀾壯闊起來。江山江山,不愧是千百年來無數英雄追逐的夢。只是,當人們都自以為是的擁有了江山的時候,其實江山從來都曾屬于某一個人。
就如這間花江,不屬于東華國君龍德,也不屬于蒙國的王蒙哈鐸。
月很大,很圓。銀白的光華如流水般傾瀉在江邊墩台上的兩個男子!
兩個一言不發但是卻波濤暗涌的不凡男子!
沉默了好久好久,龍琰才出聲,「我以為你會向我解釋什麼。」
秦霄風淡淡的語氣說,「七殿下,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龍琰盯著他的臉。秦霄風比六年前更加沉穩更加有將相之風,無暇的眼光不錯,但是最終還是看錯了人。龍琰已經近乎怒吼,「為什麼這麼對無暇?你甚至逼得她跳崖自盡!!!」
秦霄風冷哼一聲,瞧著江水,依舊是淡淡的語氣,「為了你們皇家的好,到頭來卻是我的錯?」
「 」的一聲,龍琰一拳打在秦霄風的臉上。
以秦霄風的武功,完全是避得開這一拳的,但是,他不避。他甚至完全無視嘴角泛出的血絲,聲音冷冷的,心里有些痛,「公主都接受了皇上的安排,您還多什麼事?」
「我警告你,要是無暇以後不幸福,我滅了你的族!」
「滅族?這是你們皇家最拿手的事情是嗎?」秦霄風的樣子有點怪異,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心里的某種情緒。
龍琰的聲音也听起來危險而恐怖,「我不在乎濫用權勢,不在乎發動戰爭,我只在乎無暇是否過的快樂!」
「七哥……霄風哥哥……」溫暖的聲音突然在兩人身後響起。
龍琰回過身來,看到了如流水般的月光下的無暇,一襲白衣,輕靈地恍如仙子下凡。
秦霄風卻是脊背僵了一僵,愣在當地。心中某個角落掩埋的感情似乎就要被這一聲溫暖的「霄風哥哥」激起最熱烈的反應。他真的很想轉過身,像兩年前一樣輕輕地、暖暖地看著無暇,然後將她擁入懷里,將她一輩子護在自己安全的羽翼下面。
可是,他不能!
他與她之間,橫亙的是間花江水都沖不散的血仇!他無法放任自己去愛無暇!
所以他沒有轉身!而且此刻他眼里的冷漠,可以冰凍無暇所有的溫度。
龍琰平靜了一下自己剛才激動的心情,看著無暇,聲音也變得關愛,「無暇,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江邊風大,你不該穿這麼少就出來的!」
無暇笑了一下,走到龍琰和秦霄風之間,朝著江水,沉默了好久才說,「七哥,你說,江的那一邊的冬天,是不是比這邊冷上許多?」
龍琰和秦霄風的心都緊了緊。
龍琰走到無暇身邊,看著她的側臉,「無暇,要是你不願意嫁,七哥現在就可以帶你走。」
無暇又是一笑,純淨的笑容在銀白的月華下顯得有些不真實,「七哥,你有沒有怨過自己出身皇室?」
龍琰怔了怔,繼而點點頭。
「我也怨過,因為出身皇室的人,比普通百姓家的兒女更有責任和擔當,甚至需要承受更多的人命血仇。可是……出身是選擇不了的。當我無法選擇的時候,我只能接受。霄風哥哥,你說是嗎?」無暇的聲音似乎就要融化在江邊越來越冷冽的風中。最後一句問秦霄風的時候,偏過頭看著秦霄風。
看到秦霄風嘴角的血跡,她顯然愣了一下。怔怔地瞧了半響,她才掏出懷里的絲巾,轉過身面朝著秦霄風,抬手準備為他擦去嘴角的血絲,輕輕的,似乎怕弄碎了最珍貴的瓷器,「霄風哥哥,你嘴里流血了。」
秦霄風曾經是無暇的最愛啊。
或許,自這靈魂落在無暇的身體上開始,她就是無暇,就擁有無暇的身份,無暇的才藝,還有無暇的感情。
秦霄風的身子僵住了,片刻之後才恢復正常,而此時,無暇已經在替他擦拭嘴角。他低頭,看到無暇手里雪白的絲巾上泛起了的朵朵鮮艷的紅梅,月色下,妖艷而嫵媚。
他輕輕奪過無暇手里的絲巾,聲音已經冷不起來,只是有些別扭,「公主,下官自己來就好了。」頓了頓,「下官還是不打擾七殿下和公主說話,先行告退了。」說罷,轉身離去,因為他怕多停留片刻,心中的柔軟就會壓過所有的仇恨。
他極力壓抑著無暇在他心中引起的波動,撰著絲巾的那只手,指骨已經捏的泛白!
龍琰欲追上去留下秦霄風,無暇抬了抬手制止了。
龍琰瞧著無暇略顯蒼白的臉,有點心痛,呢喃了一聲,「無暇……」
無暇無奈的笑了笑,轉身坐在墩台邊上,雙腳吊在台邊胡亂地晃動著,「七哥,你說男人是不是都是說變就變的呢?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霄風哥哥授意或者默許,朝中大臣誰敢提出讓我去蒙國和親的主意?如果不是他極力站在和親的一邊,父皇又怎麼會讓我嫁去蒙國?……呵呵,明明是他背叛了無暇的感情,為什麼還總像是無暇對不起他似的呢?」
龍琰陪她坐著,聲音悠長的似是從遙遠的夜空傳來,「無暇永遠是最美最好的女子,他不要無暇是他蠢。以後他會後悔的!無暇,任何時候你都要記著,不管怎麼樣,父皇是真的疼你愛你,七哥是真的疼你愛你。七哥堅信,你未來的夫君,也會真的疼你愛你!」
「有你們疼我我就滿足了,其他人愛不愛我我無所謂的。」無暇調皮的笑起來,神情轉變的快如善變的貓。她似乎已經不知道了如何悲傷。「七哥,你有沒有見過蒙哈鐸?知不知道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我沒有見過蒙哈鐸,但是听說過他的一些事情。傳說他是蒙國的英雄,英勇善戰、鐵騎如山,他結束了蒙國長達數十年各部分據的局面,還帶領著蒙國的軍隊踏過了數千公里的草原,將散落在草原上民族、部落盡數收于自己的管轄之下……」
「七哥,他是不是英雄,我不關心。你只說,他是不是一個好丈夫?」無暇的眸子閃閃發亮,亮的連天上的星星都有些羞澀。
龍琰撓撓鼻頭,「這個……這個……好像沒有確切的傳聞,只是知道他的後宮一直空缺著,還大言不慚的說,這個世界上配作他皇後的人,還沒有出現!當然,這些都是傳聞,無暇你不可當真。再說,你如此的人,要征服他,不難!」
「呵呵,那要看他入不入我的眼!」頓了頓,突然驚呼起來,「哎呀,七哥……」
無暇的這一聲咋呼,嚇得龍琰神經都繃了起來,「無暇,怎麼了??」
無暇拍拍後腦勺,煞有介事地說,「我後悔啊,你知不知道,父皇曾經找了很多武功高強的師傅教我功夫,我沒有興趣就都打發走了。你說,要是我學了個天下無敵的功夫,那我就可以欺負我的夫君了。把他打的滿地爪牙?踢的滿地打滾?揍的滿臉青腫?……哈哈,那樣的話,想想就覺得好玩……七哥,你說是麼?」
龍琰詫異的看著無暇笑的開懷的臉,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無暇以為自己的臉上長出一堆堆的黃金的時候,才突然開口,「無暇,七哥覺得你變了!」
無暇側頭,溫柔一笑,百媚頓生,「變了好嗎?」
龍琰定定地看著無暇,「好。無暇現在開朗抒懷堅韌了好多,臉上的笑更有活力更有氣質,這樣的無暇很好。無暇,七哥突然覺得你會生活的很好!不管怎麼樣,你都會生活的很好!你說,是麼?」
無暇輕輕的轉過頭,望著奔流不息的江水,聲音堅定的好比堆砌皇宮的上好大理石,「是的。七哥,無論怎樣,我都會好好的。我不會墮了東華國皇家的威名,我會好好的回來看你和父皇。」
龍琰握著無暇稍顯冰涼的手,用力的點了點頭。
在龍琰還沒有從無暇慷慨激昂的話語中緩過神來的時候,無暇突然抽泣著鼻子說,「可是七哥,那邊比這邊冷,現在嫁過去又是冬天。」
「額……冷你就多穿些衣服啊,你還擔心你的夫君沒錢做棉衣給你穿啊?」
「可是穿了厚厚的棉衣,無暇不就是沒有細細的柳腰了……」
「&¥%#2@*……」
「七哥,我現在就好冷,你怎麼不英雄救美把你的衣服給我穿啊?」
「我這袍子一月兌,不就衣衫不整嗎?你剛說的,不能墮了龍家的威名……傻瓜,走,我們回去吧。」
「回去是可以,可是我的腳有些麻呢。七哥,你是背我回去還是抱我回去?」
「額……好像只能背……你這麼沉,為兄的抱的動麼?」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腳步聲響起。伴隨著龍琰故作不耐煩的聲音以及無暇的嘻嘻笑聲,「丫頭,別亂動……」「叫你別亂動,是不是想摔下來?」「臭丫頭你故意的是不是?」……
兩人的身影和聲音消失不久,江邊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跳下一個挺拔的身影,他眼里的愛和恨,似是硯池里的水與墨一般絲絲糾纏不停不息;他手里握著一方潔白的絲巾,絲巾上點點不規則的紅梅,妖艷而嫵媚地刺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