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門之後是一道斜向下的階梯通向一間地下密室,明公公手里提著帶入紫瀾殿的挎籃,緩步自階梯而下,似是頗為熟悉這密道、密室的方位走向。
愈往里走,一陣陣鐵鏈輕動的聲響便愈明顯,時不時伴著一聲聲不規則的怪異聲音。密室里沒有燈燭,卻有微弱的亮光透出,待明公公走得近了,看得到原來是密室的四角落分別放著四顆指頭大的夜明珠。
隨著明公公跨步入室,室內鐵鏈扯動的 當聲越加急劇,不規則的怪聲也明顯起來,似是有人因為懼怕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啊啊驚叫。
明公公身子禁不住顫抖起來,微弱的夜明珠熒光中,他在密室中央的桌子前閉眼站立良久,直到覺得自己能夠平靜下來的時候,才拿出火石點亮了桌上的蠟燭。
蠟燭一亮,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凌亂而令人揪心的畫面。只見桌子前方兩米之地有一個半人高的厚實圓瓦缸,缸內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頭正不安地扭過來,眼底深處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憎恨和恐懼,似乎自室外而入的人就是他一生中最為憎恨卻又最奈何不了的魔鬼。
因為長久的禁錮、長久的不打理,那人的臉上爬滿灰白凌亂的胡須,已經看不清楚本來的面目了,一樣灰白的頭發凌亂地糾結成團,散在脖子周圍。他跪坐于缸中,身體上纏滿鐵鏈,手腳俱廢不能動彈,唯有脖子能夠扭動分毫,卻是並不能主宰身體的動彈。
明公公走上前去,缸內一股難聞的排泄物味道夾雜著溫潤的中草藥味撲鼻而來。顯然那人吃喝拉撒俱在缸內,缸內卻又裝著能夠使他維持性命的上好中草藥水。
明公公似乎聞不到那些難聞的味道,徑自上前輕推圓缸。那圓缸底座有四個精心設計的輪子,因此能夠輕易推動。
明公公面無表情不言不語,將圓缸推至一個角落後,又回身搬來桌邊的座椅,使勁朝圓缸砸去。
座椅甚重,他又要顧及著不能傷及缸內之人,所以砸得甚為吃力。缸內之人更是不明白他此舉為何,張著嘴呀呀叫著,卻是說不出話來。細看之下,竟是他連舌頭都被割去了。
好不容易將圓缸砸破了,缸內藥水、雜物一泄而出。明公公也不介意處處污穢,掏出腰間的鑰匙串,拿出其中一只解開了那人身上的鎖鏈,然後費力的將那人抱到遠離這污穢雜亂的角落,輕輕置于地上,又忙著去取水。
這密室內倒是什麼都有,一面石壁上就有一只水管,不知是建這密室之人是為了方便自己來去洗手之用,還是為了能夠給圓缸換水?
明公公取來水,就開始給那人擦拭身體。那人一直呀呀叫著,似是想詢問他這樣做所謂哪般。
可是明公公只是緊閉嘴唇,不言不語。
明公公擦洗的頗為仔細,連他**之處也是一並洗淨了。不過那人有注意到,明公公一直是緊咬牙關,有時候甚至是緊閉雙眼,顯然是在極力壓抑著心里的某種情緒。
明公公收拾妥當那人的身體衣衫,又開始給他整理臉面發絲。他先是極為細心地用梳子將他的頭發一根一根地理順,因為怕扯著他的頭皮,所以用力非常小心。梳順當之後,將頭發挽起,在頭頂挽成一個髻,用一根晶瑩剔透的玉簪扎住。到最後,他才拿出匕首,小心謹慎地在他臉上給他刮胡須。
灰白凌亂的髭須一根根掉落,那人的輪廓五官也漸漸清晰起來。當最後一根髭須在明公公的衣衫上跌落,赫然只見那人的臉竟是屬于東華的前皇帝龍德……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劈下,劈下無數未知疑問——這怎麼可能?龍德不是早就因病而逝嗎?為何會在這間隱蔽的密室里?又為何會被折磨成這等模樣?這中間,到底隱藏著什麼人不可告人的秘密?
龍德身上枷鎖既除身體舒展、又洗淨身子頭臉換上了干爽的衣衫,只覺全身一陣舒坦。有多久沒有這種舒坦的感覺了?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竟是久到他以為自己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里人不人鬼不鬼地呆了一輩子嗎?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抬眼看著眼前之人。只見明公公在自己身前身側一陣忙碌,臉上是強裝的柔和,身上傳來令他感到熟悉又安心的氣息。這是明公公那個狗奴才嗎?分明是他的臉龐、他的衣衫、他的裝扮,卻為何會令他感到熟悉又安心?
一切打理妥當,明公公將龍德換到另一處干淨的牆壁前,讓他坐于地上,頭以盡可能舒服的姿勢靠在牆上,然後從帶來的挽籃里端出一罐湯水、幾份小菜、一份米飯,一一擺在身側。末了,他跪立在龍德身側,端起飯碗,夾了菜,用湯匙盛了飯菜送至龍德的嘴邊。
飯菜尚是溫熱。龍德看了一眼飯菜,只見湯水和菜式竟是自己向來最愛之食物。他張嘴嘗了一口,一嘗之下,突地坐直身子,朝著明公公啊啊直叫。這些菜,他之所以喜歡吃,是因為以前虞皇後經常做給他吃。後來虞皇後過世,御廚房也經常做給他吃,可總也沒有虞皇後做出來的味道,直到他的寶貝女兒無瑕長大成人,才再次做出這種令他一輩子都忘懷不了的味道。
這個世界上,現在能夠做出這種味道、這種菜式的,只有他的心肝寶貝無瑕啊!
「無瑕,是你嗎?是你來看父皇了嗎?無瑕,朕的寶貝無瑕,真的是你來看父皇了嗎?無瑕吾兒,吾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