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皇陵外。
龍如玉一身素縞,對著祥公公盈盈一禮,「公公,此番父皇葬禮,幸得你找到即將病逝的章貴妃,將她帶至紫瀾殿,讓父皇借她之名下葬,真真是多虧你幫吾周全,否則,如玉難為父皇盡孝。請公公受如玉一禮!」
祥公公趕緊扶住,無盡慨然,「能夠再為先皇盡一份心力,也是老奴的榮幸。公主,這中間的一切是非,實是匪夷所思。老奴至此也就明白了為何那些時日無瑕公主總是無緣無故地不停流淚,幾乎就流盡了一個人一輩子可以流的淚水。原來她早已知道先皇未死,還親自送走了先皇……親手送走自己摯愛的親人,這慘絕痛絕的經歷,老奴至今想起,都為公主感到心痛啊……」說至此處,突然想到龍如玉一向嫉恨龍無瑕,又怎能在她面前對無瑕公主示親?他趕緊住嘴了,順勢看了一眼龍如玉,改口夸她道,「公主,您為了先皇而與太後決裂,又費盡心思大葬先皇,並令皇上為先皇盡孝,也是……」
龍如玉淒然一笑擺手制止了他的話語,「跟無瑕比起來,這些又算的了什麼?只是,如玉為父皇盡了些微孝道,對母後卻是……」
祥公公知龍如玉與莊太後一向母女情深,這期間也確實難為了她與親母處處對抗。只是,莊太後既不能回頭,龍如玉又不願再同流合污,那她們兩人之路,勢必漸行漸遠了。祥公公深嘆一口氣,道,「公主也不要太過自責,有時候,走上了一條路,就回不了頭的。現在東華局勢頗安,太後與秦大人兩相對峙,勢均力敵,老奴以為,只要這個平衡不被打破,那麼太後就不會有事。」
「但願如此。畢竟是我的親生母親,我不希望她有什麼事情。然而,母後現在已是听不進我的勸說。母後振振有詞是龍家負她,可她如此報復父皇難道就是正義之路?這中間的是非,我實是不知到底是誰對誰錯。」
「公主,各歸天命吧。您也休要多想。公主,您既已離宮,以後有什麼打算?」
龍如玉幽幽道,「自我回宮幫母後之時,宮里便有些閑言閑語,說我一個出嫁的女兒,還有什麼臉面回到娘家,在娘家露面逞威?現在想來,也是我的不是了。青楊一向也沒有虧待我,就算他對無瑕有感情,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只愛我一人?我無緣無故離家出走,害得青楊邊防戰亂之際,還得派人找我,實是我之過。所以,我打算回去尚國了。好也好,壞也罷,這前半生,就是因為妒心太重,才害了許多人,下半生,便安安靜靜地做好本分,也替自己積點陰德,莫讓下輩子被這一輩子的胡作非為所累……」
祥公公听她話語,知她是真心悔過,心下不禁欣然,「無瑕公主若是知道你如此想法,定是很高興的了。她生而為姊,向來都希望你們姊妹間親厚無間,也希望你們都能過的好。」
「可惜,她現在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分毫。」
「您放心,秦大人已經著重兵在找尋,並且有了些眉目,據說是在往西去尚國的路上有見過臉上有傷的年輕人,容貌雖不像公主,但體型甚符。您也知道,公主擅易容,所以,那人很可能就是公主。只是,這十來日間,公主到底遭遇了什麼事情,為何會流落在向尚國前去的方向,秦大人猜不透,我等更是猜不透……」
「如此說來,無瑕尚未遭受不測?那就好,正好我也要回尚國,順途可以打听她之行蹤。對了祥公公,你真打算一世不再入宮,就在此處照看皇陵麼?」
「老奴能在此處陪伴先皇,也是老奴之幸,老奴再無他求。還望公主成全!」
「你既有此心,我該謝你才是。你放心,福臨宮的一眾婢女,我已盡數放她們出宮,不會再有任何危險。至于秦大人那邊,我知你對秦大人一向寄以厚望,常常暗中相助于他,只是,你既已抽身出局,以後就不要再與他有聯系,畢竟政海風波不息、福禍無端,若是被他牽連,也就負了無瑕求你平安之願。」
祥公公一面謝龍如玉為他考慮之心,一面驚奇,「公主,您如何知道老奴常常暗中相助秦大人?」
「也是無瑕提醒我的。無瑕進宮之初,秦大人入宮尋她,遍尋不著就打算沖入紫瀾殿找母後對質,當時在紫瀾殿下我也遇到了秦大人,秦大人卻突然改變主意不去紫瀾殿,原來那次,即是你派人傳訊于他,說公主不在我母後手上,所以才免了一場沖突。」
祥公公謝罪道,「老奴知罪。老奴覺得秦大人雖行差踏錯,卻真的是一個難能可貴的人才,在他當權之下東華國也算是國泰民安,所以老奴對他一向是有些私心,請公主責罰。」
「呵呵,什麼責罰不責罰的?事已成過往,沒有必要深究。我只是提醒你莫要再入局,在此處好生頤養天年,我也算是不負無瑕之托。」
「是,老奴謹記。」
「那就好。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該啟程了。父皇和皇陵,就交托給你了。公公,珍重!」
祥公公躬身送別,看著龍如玉一身寂寞潔白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回頭看了一眼威嚴聳立的皇陵,想起這一段時間先皇、無瑕公主、秦大人、如玉公主各自身心所受煎熬磨難,更有如秦路環兒等人,或在明處或在暗處死于非命,心中更是惻然,一把老淚悄然灑下,嘆道,「這是是非非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