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尚未睡到兩三個時辰的龍無瑕被一陣陣整齊而緊湊的腳步聲吵醒來。憑著從軍數月的經驗,她可以從那些腳步聲中听出那是步兵戎裝上陣的前兆。
龍無瑕一個激靈翻身下床,問身側的侍女,「王呢?九月呢?」
一名侍女一邊扶住她,一邊答,「王卯時時分就起床了,現在正跟衛將軍在城樓上呢。听說城外有敵,九月大人也去了。」
龍無瑕一听,急急朝外奔去。
另一侍女驚慌攔著,「娘娘,您未有梳洗,未有更衣,不能外出呀。」
龍無瑕一怔,停下腳步,道,「快快給我梳洗更衣。」
侍女們听了,忙上前,著衣的著衣,梳洗的梳洗,一陣忙乎。
梳洗著衣甫畢,龍無瑕就朝外沖了出去,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準備拿起畫像。
昨日放畫像的地方,卻是空空如也。龍無瑕驚問,「我的畫像呢?」
侍女被她的慌亂整的一陣迷惑,好似自己也緊張慌亂了起來。一听她的問話,忙齊聲答道,「稟娘娘,畫像被王拿走了。」
龍無瑕也顧不得多想,又朝外奔去,邊走邊對門外的侍衛說,「帶我去王那里。」
侍女擦了擦額際的細密汗珠,對視一眼,趕緊抬步跟上。這娘娘鬧得是哪一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麼?這才兩個時辰不見呀……
龍無瑕登上江州城的城樓,蒙哈鐸等人果然盡在彼處。蒙哈鐸正對著地圖指著城外說著什麼,江州城守將衛瀚衛將軍抱拳領命。
龍無瑕也不顧蒙哈鐸正在忙,疾步沖到了蒙哈鐸身前。
眾守將下屬見了她,趕緊行禮。龍無瑕定了定心神,令他們都起來了,自己朝蒙哈鐸問道,「發生了何事?」
蒙哈鐸輕描淡寫道,「城外發現了一小隊赤拉兵,已經盡數殲滅。恐他們還有後援,因此在檢查、加強守軍之部署。」
龍無瑕舒了一口氣,「我隨你們一起。」
蒙哈鐸抬手攏了攏她的披風,道,「若是冷,就不必了。」此地的氣候雖不如北境的大都和軍營陰寒,但也比東華國陰冷了很多,他記得龍無瑕特別怕冷。
龍無瑕粲然一笑,「不冷。」順勢抬手牽過他的手,捧在掌心輕輕握了握,然後才放手。
蒙哈鐸亦是一笑。笑過之後斂了神色,繼續跟衛瀚交代守城事宜。
龍無瑕就在蒙哈鐸身側靜靜呆著,眼神鮮有離開蒙哈鐸的時候。
高顯瞧了龍無瑕的神情,心底暗暗詫異,他偷偷拉過九月道,「你有沒有覺得娘娘有些奇怪?」
九月一听,疑道,「此話怎說?為何昨日王這般問我,今日你又這樣問?」
「王也覺得娘娘心思怪異麼?」
九月一推高顯,「你這是什麼意思?娘娘只是一個人待得無聊罷了,哪里有什麼怪異的心思?王昨日跟我說過,為免娘娘孤獨,他要多帶著娘娘一起,所以此刻娘娘前來陣前,也不足為奇呀。」
高顯疑道,「我怎麼總覺得娘娘看王的眼神,讓我心里極為不安?她不是很恨王嗎?可是這種眼神,痴纏入骨,眷念入骨,根本不像是……」
高顯話語未完,九月就用劍柄捅了他一下,「喂,你成天那麼注意娘娘做什麼?你竟可以從她眼中看到痴纏入骨、眷念入骨這樣的感情,你是不是看得太過分了?」
高顯臉上一赧,轉過身避開九月的眼神,「無意中看到的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九月,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你是說娘娘對王的感情不像是暫且擱置恩怨的嗎?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娘娘根本就是深愛著王,只因他們之間有著間花城的那一筆血債,所以娘娘無法對王釋懷。現在,她可以有借口放下一切恩怨,那麼她對王痴纏,自是真情流露,這不也很正常嗎?」
高顯仍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是九月的話也無從反駁,他唯有搖搖頭,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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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哈鐸一行在江州城並未多有停留,蒙哈鐸檢查、鞏固了守城之部署之後,即準備啟程繼續朝鄴京城奔去。
鑒于在江州城已然發現了赤拉軍,所以眾人推測赫那溫很可能已經掌握了蒙哈鐸之行蹤。為了蒙哈鐸和龍無瑕之安全,部分守將極力進諫請蒙哈鐸和龍無瑕暫且停留在江州城,莫再出外涉險。
然而,高顯和九月俱是清楚,現在鄴京城是鏡夫人在勉力支撐,若然蒙哈鐸和援軍不至,誰也不知會是什麼後果,在這個時候,蒙哈鐸又怎麼會置鏡夫人于不顧?所以,高顯和九月並未勸阻蒙哈鐸。但是此行又確實凶險萬分,所以龍無瑕斷然是不能冒險的,因此最後定下的決議是,蒙哈鐸走,龍無瑕留。並且,高顯趁著在江州城的時間,利用各方面的渠道,散布蒙哈鐸留在江州城的消息,借此迷惑赫那溫的眼線。
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龍無瑕亦是贊成守將的建議,想留蒙哈鐸在江州城。
守將的建議倒是好否決,可對于龍無瑕,蒙哈鐸不能使強,只好好言好語跟她說。但是,龍無瑕這一次大失常態,她失了她一貫的深明大義和傲嬌冷靜,非常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見,非常不講道理地不听任何人的勸,最後還對蒙哈鐸耍起了脾氣,非要蒙哈鐸留下來。于是兩人一個要留,一個要走,態度都堅決地很,鬧起了小小的別扭。
為此,蒙哈鐸只有在江州城多留了一日。
這一日夜里,蒙哈鐸難得酉時時分就回到了寢室。
龍無瑕沒有睡,在燈下等他。爭執吵鬧了近一日,她該是也累了,所以坐在桌邊有些昏昏欲睡,雙手將頭撐在桌前,一點一點的,但是尚在勉力撐著不讓自己睡著。
蒙哈鐸突然想起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家,就是有個人,點著燈在等你。」他不知道父親這句話說的是母親還是鏡夫人,但是當時他臉上的那種眷念和柔情,與他英雄鐵血的外表那麼不協調,曾一度讓他不解,也讓他難忘……在這樣一個時刻,他突然真正明白了父親的話語,明白了父親當時的心境……
蒙哈鐸上前,將龍無瑕抱起,邁向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