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預感,」我撅著身子趴在枝干上,俯身瞪大著眼楮嚴肅說道,「這幾天會有大事發生。」
「……」
「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
「……」
「喂,喂!姥爺的,松果就那麼好吃?」
「吱吱!」它終于有了反應,雖然不怎麼友好。
「你說,陸妞她爸——唔好吧,我爸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我義無反顧地再次將熱臉貼上冷。
「吱吱吱!!!」
一顆規模不小的松果親切地pia在了我腦門上,我當然有注意到,本來阿扁同志是要用一顆更大的松果來教訓我的,之所以猶豫著換成小的,也當然不是扁同志大發慈悲。而且我強烈懷疑這是顆不怎麼爽口的松果。
我緊緊閉了一下眼,眉頭都懶得皺,「話說……」我用悲憫的眼神望著這個怒氣沖沖的短毛小畜生,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您就不能來點兒新招嗎?」。
啪——
啪啪——
啪啪啪——
短暫的沉默——
「姥爺的!阿扁我要剁了你個小王八蛋!!」
阿扁的反應告訴我,招兒沒新意不要緊,管用就行。
我氣急敗壞沖出沖出院子,緊跟著咧嘴洋洋得意的可惡敵人。
「再跑,你再跑!下次見到你我把你紅燒!」我喘吁吁地摁著膝蓋停下,不忘記伸出一只手,沖那個一蹦一蹦遠去的壞松鼠威脅道。
「你要把誰紅燒了?」耳邊冷不防傳出一個饒有興致的男聲。
我猛地直起身,下意識向一旁退後了兩步,看清來人後,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望著眼前的男子。我一度以為,我們不會再相見了……
「你……沒有回京城?」我用手指著他,微微有些結巴。我真羞愧,自己心里竟然泛著某些甚至可以標榜為「高興」的情愫。
「可是……我忽然想見你了。」小豬攤攤手,毫不隱晦地肉麻起來,臉上帶著極不搭的純淨笑容。
「所以,」我定下神來,下決心要揭穿他的戲謔,「你是說,跑回京城十來天不到,朱公子你忽然想我想的要命,又馬不停蹄跑來荊門?這樣的話,小女子真是榮幸之至。」
「對對——」他的話堵在嘴邊,興高采烈的笑容也僵持了一下,「你不相信我?可是小織……我確實是想見你才偷偷跑出來的。」他漂亮的臉蛋上書寫著大大的委屈二字,像女孩子一樣又大又晶亮的眼楮無辜地看著我。
睫毛真長,我忽然很烏龍地想道,這簡直需要剪枝機來修剪!
「是真的!小織。」他見我不說話,急忙再次保證。
我從花痴情懷中醒悟過來,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好啦隨便!我看你就是好玩,找個借口說服自己溜出來而已。」我才不相信自己能讓人好奇到這樣無以復加的地步。
他愣了愣,清澈的大眼楮眨巴幾下,隨即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有一點……」
心里忽然又很犯賤地閃過一絲失望。
「可是……我是真的很想很想見你……奇怪,好像無論我什麼都可以看見你……」小豬繼續肉麻,眼里還是那副不諳世事的純澈。
我心里咯 一下,感覺比被一顆半徑為十的松果砸中還更糾結,我皺著臉,感覺整個人都在哆嗦。
誰來給這剛來人間報道的小子上堂心理衛生課!!古代人不都早熟的嗎?您之前還說要回家討老婆去的呢!再說了,有你這麼直白的嗎,要表白您也裝模作樣走走程序不是?我好歹還是一沒戀愛過的黃花閨女!
娶老婆!我忽然間記了起來。
「喂,小豬,你不是說……要回家娶老婆去的嗎?」。我別過頭,訕訕問道。
「是啊。」他毫不虛心地答道,臉上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取了?」
「取了。」簡潔明了,干干脆脆,一如他青彥如水的笑容。頓了頓,他依然毫無間隙地純真笑著,「取了三個。」
暈頭中,吐血中,抓狂中,歇斯底里中……
「你……這……三,三個?三個!!!」在好一陣張牙舞爪後,我終于擠出了一段看似能表達我情緒的話,雖然我的一只手正顫抖著比著三的動作,另一只手仍在激動地揮舞。
「嗯,三個!」他似乎對我的激動很不理解,皺著眉再次重重點頭。
我謹代表全世界的光棍惡狠狠地鄙視這個過分漂亮的家伙!
「可是……」他又開始拿他的純潔笑容出來顯擺,「她們都好生無趣,三個加起來也及不上小織十分。」
我正認真思考著,有了小豬這樣笑容絕美的少年,叫我們女子情何以堪?冷不丁听到這一句,我幾乎感覺自己身上冒出了肉香,被雷焦了來著。這這這……算是表白嗎???
艱難地皺下眉頭,我強忍想踹飛他的沖動,大哥您都三房老婆了還打算來惹我?!
「三個……排序是按大小,類型還是名稱?」我竟然沒忘記要調謔他。
長睫毛里的晶亮眸子閃過些困惑,「唔……一個是正房兩個是偏房。」
我多想踢飛他,滾吧滾吧,給我滾遠點!
「對了小織,」他好像全然注意不到我抓狂的表情——或者說他注意到了卻直接無視之,臉上又浮出獻寶的神秘表情,他說道,「我特地從家里給你帶了好東西,走!我帶你去看!」他說著不由分說地拉起我的手。
我還沒來得及控訴,人已經慣性地跟著他快速移動起來。牽小手難道在這個年代……也可以這麼隨便的嗎??
我真的發現自己的腦子不是先進五百年,而是落後五百年……
跟著小豬沒頭沒腦地猴竄了大半天,他終于引著我在一個湖邊停下,指著湖上飄蕩著著的一座畫舫說道,「走小織,我帶上你去吃好東西。」
滿肚子怨氣的我終于在听到這句話後眉開眼笑起來,吃好東西……
「這個……嗯,租來一定要很多錢吧。」我仰視著這座大到嚇人的航空母艦,心里非常糾結。有錢人就他姥爺的牛逼!
「租?」小豬看起來有些模不著頭腦。
「原來不是租的。」我恍然大悟,心里稍稍平衡了一點。
「嗯,不是租的,」小豬也跟著我笑起來,「我買的。」
一個晴天霹靂華麗無比地擊中了我。很抱歉很抱歉,我真的……一直以來我都在努力當淑女,可現在我不得不再次皺起臉,夸張地來表現一下我復雜的情緒。
「你……用完之後,要把這個大家伙弄回京城嗎?」。我艱難地仰著脖子,望著那除了還在水上漂著,實際和三層樓的房子沒什麼兩樣的龐然大物。
「帶回去?」他非常配合地和我一起觀望著航空母艦,「不了。隨便找個人賞了,下次來了再買……」
這一次,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感覺,只想去找枚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連及腰的長發都不堪重負地豎了起來,在絕對絕望和震驚的同時,我多麼想大聲說︰不要隨便找人了,送給我吧送給我吧!!!」
「可惜你肯定不會要的。」小豬遺憾地回過頭來看著我。
我要,我要!!
「呵呵,我當然不要,我要那個干嘛?這麼個大家伙,我不要,怎麼說也不要!」我堅決地說道,而且不斷地加重語氣,以此來肯定自己不要的決心。看吧,人就是這樣賤起來的……
「唔,我們趕緊進去。」他又伸手來拉我。
我跟著他走上甲板,心如死灰地再次將這大家伙看了個遍。我想起許多天前,我還在為一兩銀子跟小豬叫板,現在想來,那時我多麼天真吶∼
但當我失魂落魄跟著走近船內的時候,我這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天真。
我的第一感覺是,轉身,逃!小豬把我唬到天堂來了,但我不想再次死啊。逃!
「快點!小織。」小豬毫不憐香惜玉地拉住我,「快進來。」
我慢慢將手拿開,眼楮逐漸適應了這里的光線。具體來說,這座船十分符合金碧輝煌的概念,因為……它確實在散著金光!不知是顏料還是燈光的作用,船內被渲染得金光閃閃。感覺整座船都裝著金子似的。地面都用雪白的毛絨地毯鋪就,我簡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把鞋月兌掉!更夸張的是屋內的擺設,每一樣東西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檀木,梨椅,玉杯,金匙,銀器,古瓷,紗幔……
最閃眼的,或許還是立在船間的侍婢,我這灰頭土臉的,站在這群美人中,簡直就是個戲劇效果!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還讓我很感概的陸府,比較起來,那簡直是個貧民窟!我真想就此撒手人寰……
「朱……小豬,這就是你說的,要隨便找個人送掉的……宮殿嗎?」。我半死不活。
「是啊。」他淡笑著回答,隨即揮手招呼過來一個極美的侍女,道,「去把東西拿出來。」說罷又轉身看向我,滿臉獻寶的孩子表情,「你一定喜歡的,可稀奇啦。」
我當然會喜歡,就您這架勢這排場,隨便勾勾小指頭都足夠我吃一輩子的了。
美人將一個雕刻精美絕倫的紅木盒子放在桌上,斂手退開。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這個盒子雖然看起來夠我吃一輩子,但怎麼看也只像個是食盒,里面難道裝幾個菜不成?
「快打開啊。」他笑眯眯地望著我催促道。
我狐疑地將盒子打開,里面竟然還裝著個白玉盤子,我差點背過氣,還真是菜呀,不過是吃的也好,說不定是哪兒撈來的龍肉。
我再次顫巍巍地將白玉蓋子拿掉,看到里面的東西後我徹底瞠目,囧了片刻後,我死尸一般地慢慢轉過身去看小豬。
「怎麼樣,沒見過吧。」他滿臉期待地看著我,似乎等著看我欣喜的表情。
「就是……這個?」我已經忍不住地開始痙攣。
「是吧,沒有見過吧。」小豬迫不及待地得意起來。
我現在,直想操塊板磚拍死他!
豪華得像宮殿的畫舫,一看就貴氣逼人的紅木盒子,還有價值連城的白玉盤子,里面竟然裝的是……
我伸手去捻起一顆,駕輕就熟地把這玩意兒月兌guang,扔進嘴里 地嚼起來,干脆利落地說道︰「唔,太濕了,要再曬干一些。花生滋養補益,有助于延年益壽,不過女孩吃多了會發胖。謝謝你的招待朱公子。」
是的,這麼大的排場,最後迎出來的,就是這麼幾顆——花生……
我還能說什麼呢,拉著小豬三一起跳湖得了。
小豬眼楮瞪得大大的,愣愣地看著我,半晌都說不出話。
「嘖嘖,太奢侈了,」我從腰間拿出自己的黑色手帕,一邊望向小豬三,將盤里的花生全倒在上頭,「看,應該這樣。」我看起來像個手把手在引導小朋友的幼稚園阿姨。
「小織,你……認識這種東西?」他終于問出了這個白痴的問題。
是的,不僅認識,想當初我還親手上陣自己培育過,你個混球竟然拿這五谷雜糧來忽悠我,想死!
我不理會他的話,徑自剝著花生,裂開的果殼一枚枚丑陋地躺在絨毛地毯上。
「我吃完了,走了。」我冷淡地朝他說道,將最後一顆花生扔進嘴里。
「小織……」他不安地嚅囁,「你不喜歡嗎?不高興嗎?」。
「喜歡!我很喜歡!」我凜冽地站起來對上他的眼楮,感覺胸口處的怒氣隨時會噴涌出來,「有錢人,高興了嗎?」。
他被我嚇到,困惑地看著我︰「怎麼了,小織?」
TMD的,拿這幾顆破花生來寒磣我……「如果只是為了看我的笑話,我想你成功了。」我別過頭去,死死地深吸了一口氣,可壓抑有時會帶來更激烈的爆發,「朱少爺,你還是早些回去當你的貴公子吧,以後不要來荊門這種窮地方了。」
他沉默地看著我,臉上現出受傷的表情。但這更激發了我的戾氣。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為了生存在苦苦掙扎。」我的語氣由最初的尖利慢慢弛緩,呼了口氣,我艱難地說道,「外面那些小商販……你可能覺得他們很好笑,為了一文錢會爭得面紅耳赤,你也可能會將他們的市井當成笑話。但你也許不知道,他們一回身便可能是許多個孩子的父親,兩個垂死老人的兒子,或者一個樸實女人的丈夫,一家人的目光……他們必須精細地算好每一分利潤,隨便一點差錯都會讓身後的家人吃不飽。」
我喘了口氣,繼續說︰
「也許他們還必須要擔心天氣,因為老天最喜歡作弄的——正如你們一樣,被作弄的往往是這群最不幸的人,它喜歡時不時來個惡作劇,看這些弱小到毫無抵抗能力的人類驚慌失措的模樣。在他們為生計苦苦掙扎的時候,你呢,你,一個沒有自己賺過一分錢的傻帽,只因為運氣不錯,找對了降落地點……」
我意識到自己太過尖銳,平復了一下心情,喘著粗氣說道,「對不起……」
可這並改變不了,他漂亮的眸子里,那抹濃墨重彩的傷……
「對不起,我先回去了……」我說著心虛地轉身,開始匆匆往外走。
我干了什麼?把一個從京城跑來只為了逗我高興的朋友氣岔?
少年仍呆在原地,潔白的地毯上,那些散落的果殼,像是諷刺的丑陋疤痕。
PS(百度全科客串一個)︰花生是從明代開始從南美洲引入的,只有皇家貴族才有資格享用,而且直到乾隆末年花生仍然是稀見的筵席食品。可憐的小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