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子琛更覺尷尬,麥大娘這般熱情,我們怎好開口告訴她自己正懷疑她兒子干下了傷天害理的事呢。
「大娘,麥戈也不愛說話嗎?」。我疑惑問道,這家伙簡直是塊木頭,我很好奇他平時是不是也這樣。
「是啊,麥哥兒不愛同生人打交道,平時和鄰里也不怎麼親近,不過心眼兒卻很好,鄰里鄉親有什麼需要都喜歡找他幫忙。」大娘興致勃勃說道,臉上透著對兒子的自豪。
「哦。」我若有所思地點頭,心里思忖︰這樣看來,麥戈與四女及夏豐熟識倒真是是有可能的咯。
「大娘,麥戈是否認識一位叫夏豐的男子?」子琛在一旁插話道。
「認識,」大娘的神色忽然黯淡下來,「狗子是隔壁老李家的小兒子,十四歲就進了夏府幫忙,夏大小姐待人寬厚,工錢也給得大方,平時逢年過節的還有不少額外賞金。李大嬸獨自一人,好不容易將兩個兒子拉扯大,眼看著狗子能自己掙錢補貼家用要享清福了……唉,老天作弄人,李嬸兒這兩天眼淚都哭干了,也不知道她那身子熬不熬得過去。」麥媽媽說著搖頭長嘆著氣。
「狗子,就是夏豐嗎?」。我疑惑道。
「夏豐?」麥媽媽困惑地看著我,隨即恍然道,「恐怕進夏府後改的名。我們哥兒和狗子一起長大,那時候狗子總圍著麥哥兒轉,也不管麥哥兒理不理會,一個勁兒地叫他哥哥,還說要認我做干娘,好讓麥哥兒做他的親哥。唉……一晃這麼多年。」麥媽媽說著用手拭了拭眼角的淚花,看了看我們不好意思地說道,「讓兩位見笑了。噢,對了,狗子出事的時候,還托我家麥哥兒給她李嬸兒帶過些吃的,說是夏小姐賞賜的,自個兒留著沒舍得吃,特地給他娘捎了回來,這麼懂事的孩子……」
我心里也不由地揪緊,從來只是僵硬地想要為水衣洗刷冤情,從未去考慮過死者的情感,沒意識到每個生命都有它獨特的珍貴價值。
「大娘,敢問……您是否知道杜婉姑娘?」子琛繼續開口問道。
或許是因為我心底壓根不相信麥戈是凶手,子琛的窮追不舍讓我有些反感。
大娘的臉色又感傷了幾分,點點頭道︰「認識……她們家就在河對岸,推開窗便可以看到,杜清杜婉兩姐妹,也是這附近數一數二的好姑娘,也不知這老天犯的什麼糊涂啊,偏拿咱們窮人開玩笑——」
「娘,您出來一下。」麥戈忽然在屋外叫道。
「哎!」大娘朗聲答道,精神的聲音和她瘦弱的身子骨還真是不搭。「二位先坐會兒。」她邊起身邊抱歉地微笑道。
「您放心去吧。」我沖她點點頭。
待她出了屋,子琛轉向我說道︰「杜婉家居然就在附近?」
我沉默著定定看著他,他被我看得有些慌張,下意識地四下檢查了一下自己,疑惑問道︰「怎麼?」
「你不覺得這樣有些過分嗎子琛?」我微有些怒意。
他愣愣看著我,顯然有些不明白。
「麥媽媽什麼都不知道,你不應該這樣逼問她,如若讓她知道自己引以為豪的兒子現在被我們懷疑,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我一口氣說完,整個人也冷靜了些,隨即愣了愣,察覺出自己太過激烈。
「我只是太為水衣擔心……」他原想解釋什麼,干淨的面容上忽而略過一絲掙扎,泄氣一般輕聲道,「抱歉。」
「子琛……」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取鬧,我對子琛的包容感激又羞愧。
「你……從前認識麥戈?」他忽然狐疑地看向我。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回答,順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水。
「二位。」
我們聞聲轉過臉去,正見麥戈在門口凝眉站著。他定神看著我們,平時懶洋洋仿若不問世事的眸子里透著股凌厲之色。
「這件事……」他不帶語氣地說道,緩緩走近我們,眼楮卻一動不動地盯著子琛,「請別讓我娘知道。」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壓迫之感。子琛的眼楮里同樣透著股困惑,但依然點頭道︰「不會的。」
麥戈似乎放下心來,眼中的敵意稍縱即逝,空氣里里那股壓迫的氣息似乎也隨之消散。我心中一緊︰這個人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是如何生出經歷過風浪之人才有的震懾感?
「我們可以看看你的房間嗎?」。子琛回看著他,語氣透著一絲不友好。
麥戈沒有回話,大致是請便的意思,一共才幾間屋而已,其實沒什麼可看,麥戈的屋子臨河而立,推開窗剛好可見到一襲清流淌過,所謂河,其實不過是一條五六米寬的人造河而已,河雖不寬,但水質極好,清澈見底,魚悠閑地劃著水。眼前又有漁人馭著烏篷船慢悠悠地淌過,倒是極舒適的景致。
麥戈的屋子簡陋得只有床和一座陳式衣櫃,牆上掛著弓和箭,另有些各類獸皮,張牙舞爪地貼在土坯上。我對周遭的擺設倒不怎麼感興趣,趴在窗口看著外面的小橋流水人家,心里騰起很祥和的感覺。手踫觸到窗台的木質上,忽然發現上面光滑異常,想來麥戈定也時常這樣撐著身子,蹙眉看著河中的游魚。
想他做什麼!我晃了晃腦袋,慌忙回過神來。
「這是什麼?」子琛忽然拿起一只物什向麥戈發問道,眼楮狐疑地盯著他,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情緒。
我好奇地看了看,發現是一只做工精巧的荷包,上面繡一株鮮艷欲滴的富貴牡丹,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唔?」麥戈皺眉唔了一聲,仿佛並不知是什麼,眼楮慵懶地轉了轉,象在思考著這只荷包的來歷。
「忘記了麼?」子琛冷冷笑了笑,「我來告訴你,這是杜婉姑娘的東西。」他說著將荷包翻轉過來,果然見上面繡了精致的杜婉兩字。
麥戈沉默地看著,眼楮動了動,道︰「嗯,是她的。」
我猛地抬頭看他,子琛也滿眼驚駭之色,這家伙莫不是就這樣承認了吧。
「她乞巧節時送我的。」麥戈又淡淡說道,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
乞巧節女子以荷包贈予心儀的男子,倒是很合理,我不覺替他松了一口氣。
「有證據嗎?否則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從杜婉姑娘那兒偷來的?」子琛忽然淡笑道。
「子琛你——」我驚訝地看著他低聲責備道,實在想不通一向溫爾有禮的子琛何以對麥戈咄咄逼人。
「沒有證據,師爺愛怎麼想怎麼想。」他毫無表情地回答。一副坦蕩蕩的模樣。
子琛冷哼一聲,轉身又向四周看了看,忽然盯著我曾呆過的窗台,側臉轉向麥戈問道,「大娘說杜婉姑娘就住在附近。你可否告訴我是哪家?」
他神色動了動,即刻說道︰「對岸向左第三家。」
子琛立在窗前朝那邊望了望,回頭微笑道︰「看那裝飾,臨河的屋子倒像是女的閨房啊。」
麥戈闔了闔眼,略微停頓一下道,「的確是。」
「這兒風景很不錯,你經常站在這兒極目遠眺?」子琛忽而又道,臉上溫文爾雅,諷刺之意卻已昭然若揭。
麥戈沒有答話,臉上依然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泰然模樣。
「麥哥兒,麥哥兒。」外面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喊。
「抱歉。」麥戈對我們點點頭,轉身朝屋外走去。屋外傳來他們清晰的說話聲。
「怎麼了王嬸?」麥戈沉聲問道。
「哎呀哥兒,快快快,我家的母豬要下崽了,孩子他爹又不曉得去哪兒遛彎了,你趕緊給我看看去!」女人的火急火燎。
「別急……」麥戈的聲音鎮定自如,有股安撫人心的作用。
待他們的聲音走遠,我才憤憤地轉過頭怒視著子琛。
「我只是在問案。」他語氣柔和,但眸子里卻毫不示弱。
「麥戈只是略有嫌疑罷了,但依你剛才的做法,分明已將他看做凶手!」我憤憤然說道。
「是又如何?目前麥戈嫌疑最大不是嗎?」。子琛第一次用那麼沖的語氣同我說話。
「他不可能是凶手。」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看就是他。」子琛和我較上了勁兒,眼里閃動著怒意。
「我知道你為水衣著急,可是也不能冤枉好人吶。」我爭辯道,心里暗自思忖道︰子琛為還水衣清白而不惜同我翻臉,可見他對水衣的感情並不一般,或許只是自己沒發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