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酒肆,看見黃盛頂著個腫脹的左眼回來,可把見色起意的四娘嚇得不輕,雖然黃盛自稱是仙人轉世,可也是從她懷中孕出的心肝肉肉。听了二姐敘述,氣得四娘要去找這李保的家長評理,倒是黃巢冷靜,要了黃盛得來的荷包細看。
荷包的做工倒是平常,但黃巢看了從里面倒出的幾枚金幣後,卻告訴眾人這理只怕是沒法評了。荷包里的金幣俱都是大唐皇室私制的錢幣,都是用來給皇帝天家賞賜所用。
黃盛早就知道李保家世顯赫,對這妹娘懷揣御賜金幣也沒想法,只不過眼楮腫脹難受,又不好用聖光術治療,便要店家煮了雞蛋熱敷。這逛街的興致也減少了幾分,不過難得過上元節,便也沒鬧著回去。
小歇之後,一行人繼續在東市逛了個把時辰,又買了不少東西這才打道回府。黃盛的眼楮用雞蛋熱敷後好了不少,但還是有些腫脹,一想到明日書院還要開課,黃盛咬咬牙沒用聖光術治療。
第二日一早,黃盛照例坐著壽伯駕駛的馬車去往長安書院,卻不想在書院門口踫上了李保。李保今日穿了一身書院發的青色常服,頭戴小襆頭,腳下蹬著一雙鹿皮靴兒,見著黃盛之後居然迎了上來,口中喚道︰「黃郎,眼傷可好些了?」
這李保也就十一歲的樣子,口氣卻似老人精一般,黃盛尋思著來者不善,便臉上露出苦相,抬頭給他看。昨夜李保的這拳勢大力沉,又正中眼眶,雖然用雞蛋熱敷過,但今天早上起來還是腫得嚇人,整個左臉幾乎胖了一圈,眼皮兒好似熟透的爛桃兒,只能勉強的開出一條縫兒。
一看黃盛這個樣子李保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昨夜打人的時候倒真沒覺著自己使了多大的勁兒,這年月也沒人會故意弄傷自己來訛人。不過這小子倒是早有準備,只見他急忙向身後喚了一句︰「陳太醫,快些來給黃郎瞧瞧。」
「太醫?」黃盛心里咯 一聲,心想這小子的老子果然牛逼,這能夠使喚太醫的級別可比皇親要高,他老子鐵定是郡王級別了。
隨著李保的呼喚,一個身穿葛衣常服的老者從一群侯在書院門外的伴當中走了出來,瞧作態很是對李保恭敬,他來看了看黃盛的眼傷後,便道不太嚴重,需要一間靜室。隨後便領了黃盛進入書院,找了一間無人書房,取來藥箱先用銀針在黃盛頭上扎了幾個穴位,然後又用手輕柔頭臉各部,只小半個時辰就將腫脹消去不少,又開了藥方,這才告辭離去。
這李保也真個牛逼,自去叫隨從抓藥,便攜了黃盛的手去課室上課,平日一向嚴厲的董挺此時正在檢查學業,卻渾不計較李保和黃盛兩個遲到,甚至也沒檢查兩人的學業。只不過這日說的新課卻是講了《周禮》中一個有關學子同窗相敬如賓的故事,這當然不是說給剛從幼兒園升級上來的黃盛听,言下之意反倒是在旁敲側擊的教育李保要跟同學交好而非交惡。
午間休息時,早上開出的藥方也熬好了藥汁,這李保假惺惺的端來吹上幾口,便要拿來喂黃盛。黃盛看著漆黑的藥汁,心想昨天的誤會不算嚴重,這李保應該不會想要殺人滅口,便咬咬牙捏著自個鼻子一口飲下,還好這藥汁除了苦臭之外倒也沒有什麼不良反應,不然他鐵定先施展聖光術救自己,跟著拿過裁紙用的小刀一記聖光打擊將這李保切做兩斷。
見黃盛喝下了湯藥,李保這才露出笑容,起身振衣向黃盛作了個揖道︰「黃郎,昨日九郎魯莽,還望黃郎見諒則個。」
李保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應該是家教使然,黃盛在書院里一貫和幼兒班的女乃女圭女圭打成一片,可不敢裝老,忙扮成小孩模樣道︰「李九郎,三郎吃了藥便不疼了。」
「好好!不疼了便好!」李保臉上顯著小孩兒不會有的市儈笑容,坐在黃盛身邊低聲道︰「黃郎,昨夜妹娘給你的荷包可還在?」
「荷包?」黃盛不知他要干嘛,便裝成想了想的樣兒回道︰「還在呀!三郎交給娘了!」
「哦!」李保听了,臉色不由一變,不過他似乎腦瓜兒一轉,表情就由變了回來,從腰下解了玉佩,拿來在黃盛眼前晃了晃道︰「黃郎,你看這佩可好?」
黃盛裝作小孩兒模樣去瞧,只見這玉佩是一整塊雞蛋大小的白玉雕刻鏤空而成,外壁就是玉石鏤成的殼子,造型攀龍附鳳,里面有三個圓潤的玉球,輕輕搖晃時玉球會在里面滾動,發出悅耳的踫擊聲。
「好!」黃盛心想難不成李保是想拿這玉佩換荷包,便裝傻從自己腰下解了叔父黃俊送的青玉道︰「好是好!卻不如我這塊,我叔父說這塊青玉可值三十貫錢哩。」
「呲!三十貫?」李保啐了一口,他這塊玉佩價值多少雖不知道,但這可是他老爹李漼賜給他的東西,想來就算不值萬貫,幾千貫也是能值的吧。當即李保道︰「黃郎,便與你打個商量,你若將妹娘的荷包還來,這佩便換與你,如何?」
「哦!你要荷包?回去我便跟娘要來就成。」黃盛早就猜到,便順著他的話說,這下李保總算放下心來。便高聲喚起了伴當,不一會兩個小廝打扮的伴當便搬來了一張可以折疊的胡桌和兩根胡凳,幾名梳著宮娥髻的婢女搬來兩個食盒,從里面取了八樣精致小菜,由于有炭火保溫,此時還是熱的。又取了一個大胡餅,一小罐銀耳蓮子粥,李保豪爽,讓人分了小半個餅,盛了一碗粥,又親自給黃盛夾菜,邊吃邊談些書院里的笑話,大有籠絡之意。
不消說,黃盛覺著這十一歲的孩子一言一行不但陳達老練,還精于世故,接人待物的本事更是把他這個兩世為人的仙人給比了下去。
次日一早,黃盛便把荷包連同荷包里的金幣收好,揣在懷里準備好了還給李保。他自然是不差錢,但既然李保如此看重這個荷包,昨天又屈尊結交,倒不如將這荷包做個人情,與這等貴人子弟結個善緣也是好的。
哪知到才到書院門口,剛才下車便看見李保又如昨日那般在書院門口相侯,黃盛下了馬車便往懷中一模,卻不想李保身後突然奔出了一個穿著書院常服的小孩子,徑直來到黃盛面前伸手道︰「快將妹娘的荷包還來!」
黃盛一看,這孩子自然是害他眼楮挨了一拳的小魔星,眼下卻做男孩子裝扮,一張粉嘟嘟的小臉卻是帶著怒氣,也不知怎麼惹著她了。黃盛倒也不屑跟孩子一般見識,便掏出荷包給她,哪知這小魔星接過荷包之後卻是先掏出了荷包里裝的錢幣硬塞進黃盛手里,跟著卻不知道從哪里模出一把小金剪子,三兩下將荷包絞成了碎片兒,這才嘟著嘴走去拉李保。
黃盛一看這模樣,心下有些納悶,不說李保昨天可是願意用它來換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光說這小魔星當著面用剪刀將荷包絞爛,換了不知情的旁人可不知道要怎麼想,便隨口問了一句︰「你這是做甚?」
「哼!」小魔星將剪子扔給一個伴當,小臉一揚道︰「阿母說了,女兒家的荷包是不能隨便給人的,妹娘將來可不要嫁給你。」
「你個小人精!」黃盛給逗樂了,信口逗她道︰「去去,誰稀罕娶你!你長得美麼?」
「要你稀罕!」小魔星拌了個鬼臉,奚道︰「妹娘日後要嫁大將軍,才不要嫁賴哭郎。」
賴哭郎指的是喜歡耍賴哭鬧的小孩,黃盛听了這話還真有些嘔了,也怪他入戲太深,真當自己是七歲的孩子,馬上還嘴道︰「呸!呸!誰是賴哭郎?」
「就是你!」小魔星伸手指著黃盛還未完全消腫的左眼嬉笑道︰「羞羞賴哭郎!叫九郎打了便賴哭,大羞大羞!」
黃盛翻了白眼,這時才想起跟小孩子吵嘴掉份兒,便也不理他,直接進了書院。
哪知到這小魔星竟是跟他杠上了,一手拉著李保跟在黃盛身後,口中賴哭郎賴哭郎的亂叫,甚至進了課室之後,這孩子竟然直接坐到了黃盛身後的席位,而李保和他的兩個狗腿子則滿臉苦笑的坐在四周。
情況直到蒙師董挺前來授課才有改觀,小魔星倒是礙于董挺的威勢規矩了些,可等董挺查完了昨日課業,閉目誦讀今日教授的新課時,不安分的小姑娘便肆無忌憚的從背後伸指去戳黃盛背脊,低聲喚道︰「賴哭郎!賴哭郎!剛才你怎地不賴哭?」
適才董廷檢查課業,黃盛抄的書故意錯了三字,便挨了三下戒尺。戒尺啪啪啪打在手心,那點疼痛黃盛自然忍得,不過這小魔星忒煩人了,正巧黃盛手中正在研磨,便用筆蘸了墨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左畫一筆,右捺一撇,給這妹娘添到了一道八字胡須。
「賴哭郎……你壞!哇哇哇!」小魔星怔了足有五息的功夫,這才驚天動地的嚎哭起來!
看著蒙師董廷勃然大怒的表情,黃盛的腦瓜子里突然想起了李白著名的詩句《長干行》︰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