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市井俚語中罵人的話不少,但黃盛這句出口可算是發前人所未發,首開了先河。
別的不說,光是這南詔蠻寇吃人一事,別人信不信黃盛不管,反正他是信了,因為他知道雲南確實有一道特色菜,就是將燒熱的鵝卵石放在半熟的菜肴里,依靠鵝卵石的溫度將菜肴悶熟,後來這種做菜的方式得以改良和發揚,也就演變成了廣為人知的石鍋系列菜肴。
想不到這石鍋菜的由來,竟然是南詔國的少數民族用來烹飪唐人小孩的奇思妙想。
怒歸怒,很快黃盛就發現身體周圍的氣場突然變得很壓抑,舉目一瞧便發現周圍的大臣們都把目光聚焦到了他身上,而離得遠些的大臣們則一臉忍俊不禁的面色仰頭眺望。
「何人喧嘩?」李漼身邊的掌書太監揚聲喝問。
黃盛傻眼,不知道如何應對,倒是張別駕知道自己與黃盛瞎嘮叨惹出了禍事,忙輕拍了黃盛一下後,自己先出列隊,拜道在地道︰「啟稟陛下,微臣張允適才與朝議大夫黃大人議論南詔之事,黃大人一時失口喧嘩,乞請陛下恕罪!」
見張別駕居然為自己出頭,黃盛倒也對這叫做張允的老頭有了幾分的好感,便也跟著出列跪在張允的身旁,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便閉口不言。
倒是李漼一直被大臣們吵吵得有些煩悶,而且听黃盛罵人的話很是新奇,便問道︰「張愛卿適才與小黃郎所議何事啊?」
張允回道︰「適才微臣與黃大人言道,微臣有子佷在安南軍中,常有家書往來,言道南詔蠻寇喜食一道菜肴。」
「哦!是何菜肴,說來與朕听听。」李漼這廝喜愛飲宴,對吃喝甚是講究,听說有南詔的特色菜肴,當下來了興趣。
張允神色不變,語氣平淡道︰「這南詔蠻寇喜食菜肴做起來簡單,既不需廚刀砧板,也不用鍋鼎釜鑊,只需一堆卵石便可。先挖一個大坑將卵石鋪在坑中,將石坑燒燙之後,便把一名我大唐的幼童剝光洗淨推入坑中,以卵石活埋之,不久既煨熟,如此佳肴,名為︰石炙。」
「呃!」
張允言畢,整個大殿之上立時鴉雀無聲,就連李漼的臉色也開始發白,跟著就听見有人一聲干嘔,竟是當殿吐了起來。
大唐號稱禮儀之邦,謂中央天朝,受萬國朝覲,自然是有其人文標準和道德底線,吃人這種勾當在唐人眼中看來是絕對蠻夷習性,雖說當時還沒有反人類這個詞和罪名,但听者咬牙切齒,聞者怒發沖冠是唐人對這種惡行的唯一表現。
隨後,一名老臣顫顫巍巍出列下拜道︰「陛下!老臣以為,楊大人所獻之策,乃是治蠻之良策。南詔蠻寇一日不除,我大唐邊關便一日不靖,我大唐百姓便一日不安吶!」
「臣等附議!」原本還大有爭議的群臣當即順水推舟,這個時候誰敢再跳出來唱反調,就是與整個大唐的百姓為敵了。
跪在張允身旁的黃盛也立時傻眼了,感情他被張允這老兒當做了過牆的梯子,上馬的墊腳石,渾渾噩噩之中就給人利用了一把!
媽了個巴子的,都說這朝堂雖不是戰場,但斗爭的激烈程度遠比戰場還要恐怖,看來這話一點都不假啊!
李漼本就是一個貪吃好酒的主兒,一開始听說南詔有道好菜,還真動了饞蟲,可沒想到自己卻被惡心的大倒胃口,便借坡下驢道︰「眾愛卿,還有何等良策,可一並提出。」
良策這種東西,大家早就是肚子里裝好了的,眼下討伐南詔的調子既然已經定下,便爭相提了出來,有人建議將神策軍派出直搗黃龍,有人建立就地征召當地邊民成軍以抗南詔,還有人建議派出使者聯絡南詔周邊的諸小國、部落,行合縱連橫之策,圍殲南詔的,所謂奇謀妙計百出。
李漼其實也是隨口問問而已,見大臣們開始越策越開心,他就不開心了。恰巧看見站在殿心不曾歸列的黃盛正賊眉鼠眼的眼珠子亂轉,便打趣道︰「小黃郎,你可是想到了什麼妙計?」
黃盛到真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也幸虧他這事的身體是七歲小兒,便倚小賣小道︰「父皇,兒臣還真有一個妙計!」
「來來來,快給朕說道說道!」李漼听了大樂,這才多大點孩子,居然膽敢自稱有妙計,忙招手將黃盛喚來御座之前。
黃盛也不怯場,便道︰「父皇,兒臣長听娘親說,菩薩教人行善,若做壞事死後必入阿鼻地獄,想來這些南詔蠻寇肯定是不信菩薩的,不如父皇派些和尚禪師去南詔,叫他們也信菩薩,便不會再干吃小孩兒的壞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漼听了,當場捧月復大笑,一殿的大臣也被黃盛著無忌童言給逗樂了,皆捂嘴而笑。
黃盛裝作懵懂,便問︰「父皇笑甚?兒臣听說,護國寺的智善禪師可是父皇冊封的護國法師,又是黃櫱希運禪師的高徒,就請智善禪師去南詔國給這些蠻寇講經說法,讓他們放下屠刀好了。」
李漼听了笑得更甚,就差滿地打滾抱肚狂笑了,這幫和尚平日里念念經文,打打機鋒,說幾個佛偈蒙騙凡人倒是可以,真要派他們去南詔國傳教,讓蠻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們就算有這賊心也沒這個賊膽啊!
不過李漼笑歸笑,突然腦中不知何故冒出了一個聲音道︰「對呀!不若將智善宣來,看他怎生說道。」
這語氣分明是自己的風格,可李漼並沒有如此去想過,不過這也給他提了個醒,當即收斂笑意道︰「來人,宣護國寺智善禪師速速入宮覲見!」
宣完口諭,李漼腦中的聲音又再次響起道︰「想來這幫和尚肯定是不敢去的,不如把文思院的道士也叫來,看他們當面頂牛,豈不樂哉?」
這文思院原名望仙觀,是貞元十二年時(796年)唐德宗下旨修建在大明宮中,後武宗滅佛後因為服用丹藥致死,李漼的老爸宣宗下令拆毀,將煉丹毒死武宗的道士趙歸真杖殺,誅劉玄靖等十二人,後修復改建更名為文思院,自今還養著幾個皇家御用的道士。
而讓佛道兩家的人當面頂牛這個想法深得李漼之心,當即李漼又宣了文思院中的道士三人。
李漼當然不知道,適才在他腦中想起的聲音本就不是他的想法。自打那日黃盛發現皇宮有佛光皇氣作為屏障,讓自己的靈識無法進入後就一直琢磨著對策。結果發現這個佛光皇氣對人身沒有絲毫的影響,並且黃盛的肉身進入皇宮,神通技能也不受半點影響,所以剛才就使用了通靈的技能幫李漼想了一想。
當然,通靈這個技能不能違背人的自由意志,只能作為引導來使用。
而黃盛給李漼提醒,讓他派佛道二教去南詔傳教一事,也並非是將這些和尚禿驢和道士牛鼻往火坑里推,架在火上烤,而是要用佛道二教做過牆的梯子,把光明神教給捧出來。
至于這計謀能不能成功,可就得看接下來的應對了。
趁著派人去宣佛、道二教的人來頂牛的功夫,李漼也準了楊收的建策,便對路岩道︰「路卿,便由你與楊卿一同擬旨。」
「臣等遵旨!」路岩與楊收一齊出列。
不過,二人歸列時,黃盛卻發現路岩的三角毒蛇眼狠狠的盯了自己一眼,而楊收先在張允身上掃了一眼後,也將目光在自己身上一轉。黃盛心想壞了,難不成路岩是反對此事的,然後把帳自己的頭上?
決斷了這件軍政大事,雖然李漼有被惡心到,可也覺得自己批準了楊收的建議增加嶺南的軍備籌謀討伐南詔也算是干了件正經的大事,而且等一會還有頂牛可看,便心情大好的道︰「朕日前听聞,這長安城中出了一件大事,說是香胰坊又出了一件新品,喚作狀元香胰。」
大臣們當然是人人知道,卻沒人搭話,有不少知道詳情的人則把目光投向了還跪在地上的黃盛身上。
見無人答話,李漼便對身旁的掌書太監微微點頭,便听這老太監喝道︰「宣承務郎張昌上殿!」
黃盛是五品的朝議大夫,又是超品的郡主駙馬和未來的公主駙馬,所以有資格站在殿角,而張庶眼下不過是八品的散官承務郎,只能在殿外等候。
不多時,張庶便戰戰兢兢的前來上朝,行大禮叩拜後,李漼便信不下了龍椅,先要張庶、黃盛、張允三人平身,又讓張允歸列之後,這才看著張庶笑道︰「張郎且與朕說道說道,這形象代言人究竟是個什麼稱謂?」
張庶一臉緊張,直接把黃盛搬了出來︰「啟奏陛下︰此乃朝議大夫所創新詞,臣也說不清楚。」
「此乃小黃郎所創新詞?倒也有趣!」李漼見張庶居然當面推月兌,心想十有八九還真有是黃盛干得,便看向黃盛道︰「小黃郎且為朕說道說道,這‘形象代言人’究竟何以值得二十萬貫?」
「啟稟父皇︰形象代言人,就是將兒臣的畫像印在包香胰的紙上……喏!」黃盛從懷中模出了一張包香胰用的油紙來,只見正面印著一個頭戴狀元冠的小孩做懷抱元寶笑口大開的畫像,畫像之下印著「狀元香胰-大唐咸通六年童子科狀元黃盛形象代言」,在紙的下方寫著「拆封見喜,登科大吉!」
李漼一看,心想只要印上這麼個畫像就弄了二十萬貫?
要是把咱也印上去……不妥,朕是堂堂的大唐皇帝,就算朕願意,大臣們怕是不會願意的!
李漼多少還是有些腦子的,馬上想到了這個事情的不可行性,皇家的威嚴和皇帝的威儀是皇室不可觸踫的底線。他要真敢為了些錢財跑去給人當形象代言人,把自己的樣子印在這包裝香胰的油紙上,只怕不用三天就得被大臣們用唾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