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神行萬里
卻說大唐咸通六年五月初六的這日正午，位于泰山左近的陽谷縣內來了一老四少五個僧徒，說他們是僧而不是和尚的原因，是這五人的打扮與和尚不同，和尚要麼穿的就是百納僧衣，要麼是灰布制成的僧袍，而不是一身潔白無暇的白色無扣長袍。
在唐代，白衣可不是人人能穿，公子小姐喜歡穿的白衣可是在衣領、袖口、腰前嵌有花邊，繡有紋飾，可不會像這五個人一般將白布簡單的裁好後直接縫成不開衣襟的T恤式長衫套在身上，因此五人一來到陽谷縣的西門就吸引住了來往行人的目光。
更何況為首的老者長相可謂道骨仙風，一頭霜白長發隨意的用一節枯枝髻在頭頂，長長的白眉、白須看起來更是惹眼，更讓大家看到怪異的是他面上維持著的詭異笑容，有見識的人只能想到一個描述用的形容詞，那就「忍俊不禁」。至于那些沒見識的醬油黨們，則完全被這笑容勾去了魂魄，傻傻跟在五人身後，這景象就好童話小說里的吹笛人勾引小孩一樣，不過白發白衣老人用的手段更為強大。
行至城門，五人身後已經跟隨了上百人，這些都是剛從城里出來的行人，在看到了迎面走來的白衣老人臉上笑容後，便糊里糊涂跟在了後面。
「停步！」一名身穿唐軍制甲的軍官看出了端倪，一手扶著腰刀站在了城門正中，喝止來人。
白衣老人卻是緩緩上前，向軍官展顏一笑道︰「小哥，帶老夫去見陽谷縣令可好？」
「好！」原本神情戒備，手扶腰刀隨時準備抽刀拿人的軍官臉上突然一變，也是如沐春風一般露出了笑臉，點頭答了一聲後，竟然立時轉變了角色，做起白衣老人的引路人，帶著他直向縣衙行去。
直到五人進了縣衙，一直跟在後面的上百路人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紛紛面露疑惑不知自己怎麼會跑到了縣衙門口來。
只說五人在軍官的引路下進了縣衙之後，便輕車熟路的直接模進了縣令居住的後衙，然後直接推門進入了縣令大人的書房。
「大膽！爾敢闖吾書齋，爾可知罪？」一名年紀不過四旬的中年人此時正在伏案寫作，一見闖入之人便勃然大怒。
只不過守城門的軍官此時雙目呆滯，靜靜的站在門邊不語不言，倒是白衣老人跨步進來，展顏笑道︰「汝便是這陽谷縣令？」
「本官正是，爾又是何人？」縣令神色一稟，先取了桌上書本將所寫的東西蓋住，跟著拂袖而出，兩步就走到了白衣老人的面前，鼻中冷哼一聲剛要開口，卻突然雙眼睜圓，也如木雞一般目光呆滯的看著老人。
老人神色平靜如水，輕聲道︰「借汝牢室一間，可好？」
「好！」縣令呆呆應道。
隨後，在縣令的引路下，白衣老人和四位弟子又向縣衙一側的大牢行去，自有獄卒為老人安排了一間干淨的牢房，而他的四位弟子也分到兩間，五人就這麼著在陽谷縣的大牢里住了下來。
轉眼，這就到了五月初八。這一日的下午，按慣例李漼罷了宴席便行往徐貴人處，自打幾日前作出了兵征南詔決定後，朝中的反應可謂相當的激烈，不過多是主戰派的叫好之聲。眼下征討南詔可謂是民心所向，即便心中有些什麼想法，也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給李漼和大唐的百姓上眼藥。
尤其是路岩這宰相，不但三天之內就落實了五十萬貫的軍費，還悄悄給李漼的內庫注入了六萬貫的流動資金，讓李漼甚是高興。
這一日，李漼如往常一般，午膳之後隨便處理了些公務，又听了讒臣們對他出兵南詔的奉承，這才領了兩個隨侍的小太監來到徐貴人的住所。此時夕陽正好，紅霞滿天，宮室前的花園中正有三個小鬼頭在大呼小叫。李漼側耳一听，正听見平日里最是寵愛的妹娘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不許！不許再吃妹娘的棋子了！」
而李保大聲笑道︰「妹娘輸啦！哥哥來幫妹娘報仇！」
「妹娘不羞，都許你悔了三次棋了！」這聲音一听，李漼就知道是黃盛，便笑著走入園中，看看三個小鬼在搞什麼。
此刻，兩個小鬼頭正圍著一個石台，台上擺著一副象棋，不過象棋可不是楚河漢界擺明車馬的下法，而是全部反過來底兒朝天的擺在格子里。
「妹娘在下棋？」李漼面帶笑意，與兩小見了禮後，便指著棋盤道︰「這是什麼玩法啊？」
「回父皇，這叫將棋，是三郎想出來的。」李保答道。
妹娘一雙眼兒紅紅的，看來剛才是真急了，便見她拉著李漼衣袖搖道︰「父皇幫妹娘下棋可好，三郎把妹娘的棋都吃光了。」
「好好！」李漼也是童心未泯，便要黃盛將這將棋的規則說了，兩人便下了起來。李漼不愧是能當皇帝的牛人，起先兩局還讓黃盛贏了，之後卻是旗鼓相當，只能握手言和。這里要特別說一句，象棋此時也才剛剛發明，發明之人喚作牛僧孺，字思黯，安定鶉觚（今甘肅靈台）人，生于唐代宗大歷十四年（公元779年），卒于唐宣宗大中元年（公元847年）。在牛李黨爭中是牛黨的領袖，唐穆宗、唐文宗時宰相。
在宮廷之中，象棋也算是一種新興的游戲棋類，而黃盛這種將棋的玩法尚未出世。
三人玩了幾局，天色也漸漸暗下，待宮女們提著宮燈出來給三人照明時，徐貴人卻是腰間系著一面織錦的圍裙來喚道︰「陛下，且罷了游戲，今日臣妾給陛下熬了鮮魚羹。」
此時李漼恰好佔據上風，棋盤里李漼的紅子尚有八枚，而黃盛只有一車一馬守著孤零零的老帥，便給妹娘使了眼色。妹娘久經教，當然知道黃盛用意，便上前去扯李漼衣袖，撒嬌道︰「父皇，妹娘餓了！」
「吃馬！」李漼玩興還濃，倒也懂事，便笑道︰「好好！用膳吧！」
當下便丟了棋子，且賜黃盛一同用膳。
在徐貴人處李漼倒也不講什麼排場，但還是用小桌分了食物，徐貴人的手藝自不用說，待魚肉羹盛上來之後，徐貴人將魚羹分與大家，妹娘、李保不知羹中加了「料」，自然放心大膽的開吃，而徐貴人也面色如常的小口慢嘗，倒是李漼嫌魚羹還燙，便擱在一旁，待稍涼後再用。
也在小口吃著魚羹的黃盛不時觀察徐貴人的神色，不由心中佩服這女人果然厲害，眼瞧著兒子女兒大口喝著放有夾竹桃花瓣的有毒魚羹而面不改色，是她因為相信自己是神仙而放心大膽，還是心狠手辣，這就不好揣測了。
魚羹才入口，黃盛腦中的中毒提示就已經響了起來，不過為了做好這出戲，黃盛之前曾經試驗過一次，已經了解夾竹桃的毒性發作起來是個什麼情況，以此放心大膽的大口吃著。還別說，這放了特別作料的魚羹吃在口中倒也真個美味。
幾人中，李保吃得最快，幾大口就吃下半碗，妹娘嫌燙邊吹邊吃，也吃了小半碗的樣子，倒是徐貴人敞開肚皮，整整吃下一碗，而後還端起了李漼那碗，細心的幫著吹冷，然後一勺一勺的喂給李漼。
李保和妹娘對此完全免疫，似乎父母本該如此親密的樣子，倒是黃盛心中略有心事，吃了半碗後便停了下來。
「三郎，我娘做的魚羹好吃吧？」李保擱了筷，笑著問黃盛道︰「倒是三郎母親所做的豆花不知何時能嘗上一嘗。」
黃盛口中塞著一塊雞肉，含糊答道︰「明日你來三郎家中，管夠！」
「好！」李保笑喝一聲，正要取筷繼續進食，卻是突然眉頭一皺，低哼一聲伸手模在月復上。
沒等眾人有想法，還在大嚼的妹娘也是跟著哎喲一聲，張嘴就將口中含著的食物吐了出來，用手模著肚子哼哼。緊接著徐貴人也是臉色一變，捂嘴起身要走，卻突然哇的一聲嘔了出來，黃盛也不甘人後的捧著肚子哼哼。
這突然之間的變故可把李漼給驚呆了，只見他神色大變之余，卻也沒亂了陣腳，急忙喝道︰「快！快宣太醫！」
這夾竹桃的毒性強烈，從服下到發作，長則三五分鐘，短不過二三分鐘，這就開始嘔吐，胸悶氣急，面色蒼白，四肢麻木了。
要知道夾竹桃是世界上五大毒性植物蓖麻子、顛茄、雞母珠、水毒芹、夾竹桃中毒性最強的一種，甚至人吃了蜜蜂采集過夾竹桃花所釀成的蜂蜜，都可以中毒，一片夾竹桃葉就可以讓一名幼兒斃命，其葉、睫、皮有劇毒，花瓣的毒性稍弱。不過這夾竹桃中毒後毒性發作的快，但直到死亡的過程整個過程卻慢，像妹娘、李保這樣的小兒，至少得一個小時才會斃命，而成人至少也得兩個小時，擱在後世卻還是有救的，但在古代卻是鐵定沒救了。
李漼吃的比眾人晚，又才吃了兩口，所以此時當然不會和眾人一起發作。看著一屋子的人開始嘔吐，李漼想了一想之後，竟喚道︰「來人，速速取清水來給朕。」
當即，李漼身邊的隨侍太監立馬喊了起來，原本亂作一團的宮人立時有了主心骨一般，在隨侍太監的指揮下動了起來。很快就取了清水來，李漼隨即命人將清水給各人灌下，自己也端了一大碗喝下，隨後用手指扣了咽喉嘔吐起來。
這一幕看得黃盛目定口呆，如果不是他與李漼多有接觸，知道他確實是個古人，不然肯定會認為他也是個穿越者。
再一想，李漼這家伙久居深宮，就連皇帝的寶座也是別人把他放上去做的傀儡，知道一些中毒的解救辦法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半刻時辰的時間，二十幾個穿著絳紅色官袍的太醫好似馬拉松選手一樣狂喘著跑了進來，一個個也不顧自己還喘得像狗一樣伸著長舌，就模出了各種錦盒向李漼撲了過來。
「陛……陛下，快……快服了……下官的祖傳解毒丹！」一名胡子花白的中年太醫首先搶到了李漼面前，將一枚棗子大小的藥丸遞了上來。
「糊涂！咳咳……未知……未知毒性之前，咳咳，不可……不可亂服！」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太醫在兩個小太監的攙扶下也跑了進來，可他嘴里這麼說，手卻是在懷中掏模，很快就模出了一枚雞蛋大小的蠟丸，不過他卻是交給身邊的小太監道︰「快！咳咳，拿去化湯，讓陛下飲用催吐。」
「妹娘！」也就在眾人忙亂之時，卻听徐貴人一聲尖聲慘叫，眾人引頸瞧去，但見抱在李漼懷中的妹娘正口吐白沫兩眼泛白，似乎暈厥了過去，而發出慘叫的徐貴人也跟著兩眼一翻，倒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