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著,扒拉著被子坐起來。背倚著牆,呆呆望著眼前的擺設。桌上擺著的香爐發出一點亮光,在夜里像極了怪物的眼楮,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看。
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帶了寒意,禁不住瑟縮肩膀,把整張臉都埋進被子里。
門上傳來輕響,探出頭警惕地問一句「誰」。
明.慧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響起︰「小姐,是我。」
于是掀開被子小跑去開門,連她的臉都沒看清又迅速轉身回到床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明.慧手里端著一碗東西,無奈地瞧了我一眼。她面有倦容,想來是掙扎著爬起來的。
「小姐,我見你睡不著,便去溫了一碗**,你喝了就好睡了。」
不由抱怨︰「這房子隔音效果怎麼這麼差!」
明.慧暗笑,端著**到我面前。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來一口飲下,然後把碗丟還給明.慧,又躺下。她接過,為我掖合被角,靜靜退下。
喝了**還是睡不著,睜著眼楮看帳頂,看到眼楮都酸了才緩緩閉上。等再睜眼,天已大亮。
知道我夜里睡得不好,所以明.慧正午時才端了清水來喚我起床。順帶還拿了藥粉和干淨的帕子,為我換藥。
我笑︰「不過那麼小的傷,不用這麼大費周章。」
明.慧立時垮下臉,唬得我不敢反抗,乖乖任由她擺弄一只手。另一只空著的手百無聊賴,就不停卷起自己的發,在指間纏繞。
等一切弄好,明辰在門外稟報︰「老爺來信說有事耽擱,近期不能趕到洛陽。」
微微一愣,隨即朗聲笑說︰「我自會回信,你先去吧。」
听著明辰漸行漸遠,明.慧也已換好傷藥,便將她也支使出去。擺好紙筆,想了半晌,只能寫下「吾安,勿念」四字。又想著幸好爹爹留在了華都,不然我也不知要拿什麼事出來跟他說。
成鈺已然不記得他親我的那一次,或許在他記憶里,那根本不過是一場幻覺。他在我面前面容平淡,告訴我他要成親了。
而我竟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而是冷靜地、自持地對他說,我知道。
他說希望我搬回王府,被我拒絕。遠遠祝福他已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如果要我天天將他們的恩愛看在眼里,那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往常只要他多說幾句好話我就會妥協,可是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肯松口。他無奈,只得叮囑我時時回去。
不願再多與他糾纏,于是應下。成鈺也才放心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我只覺心底平靜無波。可是卻失眠一整晚。
心里空蕩蕩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就連風都能從鼻子、耳朵灌進我的心房,在里面來回晃蕩,發出一種像是貓兒在嗚咽的響聲。
明.慧去而復返,在門前低低說︰「二公子來了。」
筆尖一頓,一滴墨落在宣紙上。看來又得重寫。
隨手抽出一張新的紙,頭也不曾抬︰「不見。」
門外一陣沉默,不過一會兒,又響起明.慧離開的聲音。
寫好了新的,置于案上,翻出朱掌櫃準備的閑書靠在美人榻上看起來。
一頁一頁,等到一本書都翻完,差不多也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明.慧知我不想出門,端了吃食到房里。站在邊上躊躇半晌,直到手都快把衣擺給揉爛了才開口︰「二公子還等在樓下。」
夾起一塊糖醋排骨,放到鼻端聞一聞,香甜中透著微酸,想來是極好吃的。
明.慧見自討沒趣,也不再說話,呆呆等我吃完再將碗筷收下去。轉頭看向窗外,天陰沉沉的,想必快要下雨了。冬天的雨最是寒人,看來要多備些碳才不至于被凍壞。
果不其然,不過三刻鐘,天空就下起淅瀝瀝的小雨。雖不大,但卻很密,織就一層羅綺,將整個天地籠罩其中。寒風從窗縫飄進來,我急忙走上前欲把其合嚴,眼角卻瞟到樓下孤身獨立的男子,他微仰著頭,看著這扇窗子。
一片朦朧,瞧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到他輕輕抿了抿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砰」一聲將窗子合上,折身拿起另一本書,這次舍棄美人榻,躺到床上。將枕頭墊在身後,拉過被褥蓋住自己,靜靜看起書來。
過了許久,卻還是停在第一頁。
抬眼望了望窗外,才憶起剛才已經被自己關上,卻不想動,就保持這個姿勢。
雨越下越大,敲打著屋頂,再順著屋檐留下來。聲音催人欲眠。忽然覺得有些悶,起身去將窗戶推開一角,讓風吹進來。
他還站在樓下,腰板挺直,面容模糊。星辰站在距他三步遠的地方,全身淋濕,衣服緊貼著身上,睫毛上一層水汽,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一把油紙傘跌落在星辰腳下。
似乎感覺到什麼,星辰猛地抬起頭,視線直往我射來。一雙眸子里怨憤、憐惜交雜,還帶了無法說出的苦澀與愕然。
她就那麼直視我,或者說,只是看著這個方向。但一瞬間我仿佛變成了她,能夠體會那樣無可奈何的感情。說到底,我們都
是一樣的。
都是一樣痴傻,一樣義無反顧。而且注定不會有什麼結果。
微微嘆了一口氣,拿起牆角邊的傘,打開.房門走下樓去。因為天氣的原因,今天春風樓的生意也不好,只有幾個避雨的人坐在一處,嘰嘰喳喳討論著什麼,時不時對著門外指指點點。
小二斜靠在櫃台,見我下樓,急忙迎上前詢問需要什麼。擺擺手,微笑著錯身而過,行至門前,雨滴濺落,浸濕裙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