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兩人借著黑色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倚在窗前,瞧著他們離開的方向,靜靜等著。
月亮從東邊慢慢移到正空,再到西斜,卻還是不見他們回來。
心里煩躁,起身倒了一杯茶灌下想要平息不安,一轉眼,就見成鈺乘風落進屋中。
心里的巨石落下,跑到他身邊,探頭朝後望了望︰「咦,冷香和杜洛呢?」回過頭,成鈺靜靜瞧著我。他的眼楮似一汪寒潭,深不見底。
我愣住,呆呆問他︰「怎麼了?」
他卻不說話,突然伸手攬住我的腰往屋外施展輕功而去。他行動飛快,風撲打在我臉上,疼如刀割。他箍著我的手剛硬如鐵。
心中莫名升起恐懼,現在的成鈺讓我害怕,讓我想馬上逃離,仿佛知道如果繼續在一起,我一定會面臨一些自己不敢去面對的東西。
他帶著我直直朝皇宮而去,身側的花木快速倒退,綠瓦宮牆反照著幽幽月華。
不遠處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皆是身著盔甲,手握利器的暮雲近衛。他們冷眼看著我們的到來,我似乎瞧見他們的嘴角露出冷笑,卻不知在笑些什麼。
幾個起落,我們正正落在近衛包圍圈的正中。
成鈺松開手,目光直視前往。
我抬眼望去,杜洛被押著跪在地上,地面是一小汪黑色的東西。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卻連眉頭都不皺,只是在看見成鈺將我帶來後有些歉意地看著我。
正前方站著身著明黃袍子的男子,面目平凡,但是一雙眼楮精光內斂,讓人不寒而栗。
原是凌襄。看來所謂的祭祖也不過是一個陷阱罷了,甚至,恐怕就連到王府報信的人亦是他的安排。
陳妃笑盈盈地站在凌襄身邊,梳妝打扮像極了冷香。想來就是她騙得成鈺、杜洛上當。
「人已經帶來了,冷香呢?」成鈺冷聲說。他微微皺著眉,似乎不滿于受制于人的現狀。
凌襄卻不理會,徑直面向我,「季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盈盈一笑,福身行禮︰「皇上。」縱然心中焦急,面上仍是不肯泄露分毫示弱于人前。
凌襄頗為贊賞地點點頭,朝身側輕聲吩咐一句,立時有近衛傳令,將冷香押上來。她衣著整齊,面色正常,看來在暮雲受到的待遇並不差。
「成鈺!」冷香驚呼,不過剎那已是淚流滿面。
成鈺安撫地朝她點點頭,對著凌襄沉聲道︰「你說要見清兒,現在也已見到。可以放人了嗎?」聲音中含了脅迫。
只是這些在這個時刻說來未免顯得有些蒼白。
凌襄毫不在意地一笑,朗聲道︰「怡親王世子不會認為朕要的只是見見季姑娘吧,這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買賣。」
成鈺下意識看了我一眼︰「那你想要如何?」
陳妃笑著接口︰「自然是兩人換一人。」頓了頓,道︰「用南樂公主與這位壯士換季姑娘一人,這買賣對世子來說應是極劃算的。」
「不可能!」成鈺想都沒想就拒絕,堅定道︰「三個人我都要帶走。」
凌襄絲毫不受影響,顧自攬過陳妃的肩。
「世子不妨好好想想。清兒姑娘雖然不凡,但到底只是一個丫鬟,而南樂公主不僅是南樂遺孤,還是未來的世子妃。孰輕孰重,世子難道不明白麼?」他笑眯眯地說,
「如此說來,世子並不打算與朕完成這筆生意。」側首望著陳妃,眼中笑意愈甚,「即是如此,也沒有什麼好再說。來人,將他們帶走。」
被人扯起,杜洛悶哼一聲。冷香面露驚惶,泫然欲泣。
話剛出口,所有近衛都摩拳擦掌,意欲將我們包圍。
環顧四周,如鐵桶一般根本沒有逃生的可能。
只是疑惑不止,凌襄為什麼會要我?難道他抓走冷香,做了那麼一大出戲都只是為了我麼?但他這般費盡心思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他稱呼我為季姑娘,想必還不知道我與許氏商號的關系,自然不會是為了許氏家財。可我容貌並不出眾,才氣也不逼人,他到底有什麼理由為我做這麼多事?
「成鈺,你快走!不要管我!」冷香突然大叫起來,眸中水光瀲灩。她那麼柔軟,落入凌襄手中,還不知會受什麼難以承受的折磨。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不過一眼便可讓人沉淪。
成鈺頓住,呆呆看著她。
忽而又轉過身望著我。眸中神色難辨。
夜風很涼,發絲糾纏,衣袂翩飛。
「成……」被他目光攝住,我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好!」他忽然開口,吐出這個字。
我如遭雷擊。
凌襄停住腳步,回過頭贊賞地瞧著成鈺︰「能舍才能得,世子日後絕不會後悔的。」
成鈺側過身,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想,或許是因為杜洛受了重傷,再不醫治很可能會死。或許是因為重兵包圍,我們幾乎沒有可能逃出生天。我想,只要再多一秒,我就會開口讓他不要再管我。讓他帶著冷香和杜洛離開。
可是他沒有等到我說出
口,就已經決定。
我從來都不會拋下他,哪怕為了他現在讓我去死,我也不會猶疑。
但是我願意為他送死,和他讓我去送死,畢竟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也或許,在他帶我來的時候就應想到現在的場景。不論是他,還是我。
眼眶干燥,連一滴水汽都沒有。
驀地一笑,倒映在成鈺眼中是一朵怒放的桃花。臉上印記的顏色愈發明顯,紅得就像要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