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姍冷著臉答道︰「我不想在上海念書了!」她歪著頭,打量著床上的衣服,想看看得用幾個箱子才能裝下,然後回身先取出個大旅行袋。
胡雲山見慧姍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吃驚地問︰「念得好好的,怎麼又不念了?是不是和同學處得不開心,跟二哥說,給你換個班。顧小姐的爸爸是校長,她跟我說過如果你想當班長,她也可以幫忙?」
胡慧姍眼皮也沒抬一下,對于胡雲山快要笑僵的臉,和柔得滴出水的聲音,一點兒也不領情,她冷冷地說道︰「怪不得我們班三天兩頭地換班長,原來皆是因背後有人搗鬼。我原只討厭那些嘰哩哇啦的洋話,听著鬧心。既然班長要憑關系,這樣的學校,極早放棄,我倒是有明智之舉。」
胡雲山見她把衣服也不疊,幾件衣服團成一團,往旅行袋里一扔,忙笑著拉住她,說這些活不是她所能做的,還是叫丫頭們過來收拾,等定好了什麼時候走,再一起裝車,運到碼頭,何必要親自動手?
慧姍不搭理他,等他話說完了,她把旅行袋也裝得鼓鼓的,胡雲山接過來,放到一邊,慧姍從衣櫃的最底層,取出一只藤條的箱子,扔到床上,邊打開拉鏈邊說道︰「爹已經托人幫我聯系了北京一所國立中學,我先去旁听,來年備考北京女子師範,住厭了春水碧雲天的江南,很想去未若柳絮因風起的北國看看。」
胡雲山似笑非笑地問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怎麼三妹的口中也有詩詞了?北京乃兩朝故都,文化底蘊濃厚,可是以你輕浮跳月兌的性格,又何必選擇當老師,別把人家孩子都教成跟你一樣,沒個淑女樣兒。」
胡慧姍把一大抱的衣服,隨便地扔進皮箱里︰「淑女又該什麼樣的?不會是整天捏個手指頭,柔聲細語,走起路來連個螞蟻都踩不死的,若真是那樣,別說讓我做了,想起來都讓我惡心。」
胡雲山听慧姍問他淑女該什麼樣的,情不自禁又想起了韓玉露,他笑道︰「詩經上有雲,窈窕者為淑女。而我覺得淑女單此兩字還不足,還要溫柔大方,氣度高雅,進退有度,腑有詩書氣自華。」
慧姍听雲山說完,冷笑著說道︰「原來這樣的才叫淑女,若如此說我所見所識之人只有她才配稱‘淑女’,只可惜你是葉公好龍,白白地辜負了這‘淑女’兩字。」
胡雲山已听出慧姍話中之意,猜她所說配稱淑女之人,自然是韓玉露,忙收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她可好?」
「誰可好?你這劈頭一問,倒把我問糊涂了,而且何為好,何為不好?又要因人而異。」慧姍故意裝做懵懂,蹲去拉皮箱的拉鏈,可是因衣服裝得太鼓拉不上,她只得把箱子重新打開,將衣服稍微整理一下,然後一條腿跪到箱子上用力向下壓去。
因那時候的拉鏈,還是新生物,不但貴,而且不如現在的好用,雲山也跟著幫忙,總算把皮箱拉好。
雲山等慧姍平了平心氣,才又吞吞吐吐地問道︰「你二嫂,她可好?」這回多了三個字,特別是二嫂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仿佛重有千斤一樣。
「我二嫂?我幾時有過二嫂!」胡慧姍抬起頭,乜斜了他一眼。
胡雲山窘得漲紅了臉,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說道︰「就是韓玉露。我已將她娶進門,你不叫她二嫂叫什麼?」
胡慧姍原本冷冰冰的臉,頓時好像又蓋上了一層霜,她冷哼一聲︰「我叫什麼都可,就是不能叫二嫂?怕玷污了她的冰清玉潔。你若不願意,誰又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你一步之錯,生生把玉露姐給毀了。你何止卑鄙,簡直……我真為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二哥而羞愧。」慧姍越說越氣,竟不知該說什麼好,索性坐到床上大哭起來。
胡雲山被慧姍哭得心亂如麻,又不敢和她大聲爭辯,只能忍氣吞聲地說道︰「我又不是沒和爹理論過、爭取過,他偏不听,還整日地派人跟著我,何來的是我毀了韓玉露?要怪只能怪爹獨斷專行,和她那個假清高的姑母在背後煽風點火、極力攛掇,如果我逃婚算毀了她,那做一個口是心非的丈夫,又算如何?我不想讓她和娘一樣,至死守著個虛幻的丈夫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