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不起那些錢。」稍後，才有回話傳出。平靜的語氣，卻透著讓人無法忽略的哀傷。
「……」菜籽啞口，本來是想勸他想開點的，不想卻觸到這個悲傷點。
「那個……」
「從我記事起，我爸就在外面打工，我媽靠為別人洗衣服養活我和妹妹，從小家里就很窮。在我七歲要上小學的時候，我爸回來了。身後還帶來了一群流氓，他們是追債追過來的。」
本安笑了一下，這是菜籽第一次從他臉上看見嘲弄的神情，不知怎的，她心中某處一揪，只覺得周圍尖銳地痛。
「我爸終于回來了，不過不是帶著錢回來看我們的，而是在外面欠下賭債，走投無路下讓我媽為他還賬才回來的。」
「那你們還債了沒？」菜籽突然握起拳頭。
「要還呀，他們說不還錢的話就賣了我們的房子，還要打我們……但那時我們又沒錢，只能跟他們簽了合同，一年一年地還。」
「所以我連小學都沒上。」他合上眼瞼，陷入對往日生活的回憶。
那透著平靜哀傷的臉上，突然睫毛一陣輕顫，他緩緩睜開眼，清水的眸子中淚水盈盈︰「以後就一直四處打工掙錢、為我爸還債。」
「18歲那年，我媽病倒了。那些人又來討債，可我掙得錢不夠還債，我爸又說了些氣話，他們怒了，提刀就想砍我們。」
本安將目光投向菜籽，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眸凝視著她，清澈明靜︰「還好是你路過，制止了他們的暴行。」
菜籽提起的拳頭漸松……
「所以，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菜籽默，本安純澈的眸子就像是一面明鏡照亮了她心中所有的丑惡，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太過分了、太卑鄙了，居然想借著男人身的優勢從這麼干淨的人身上獲取戀愛的愉悅。
現在這面鏡子照得她羞愧不已，簡直是無從遁形。
本安的手，主動地抓住她的手︰就算是有什麼危險的任務，你讓我去做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如果你習慣了我的照顧，想讓我留下的話，就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也會留在這里的。
菜籽的頭越來越低，幾乎埋進胸口。
「別說了，別說了。」她的手不住地往懷里退縮，想要逃開他的手。
她原先還因他長得好看，想偷偷佔他點便宜來著。
現在想想，她根本就不是個東西！
「你~你還是叫我大哥吧~」菜籽紅著臉，忍著心里的羞愧低聲道。
「為什麼？」
「因為——因為這樣叫我會覺得開心點……」
其實她心里想的是，她已經放棄了自己加諸于他身上的計劃，不想讓他蒙在鼓里接受自己的欺騙了。
本安端著做好的皮蛋瘦肉粥站在菜籽面前，他在輕輕飄起的白煙中文靜地笑。
「這不是——皮蛋瘦肉粥嗎？」
菜籽驚呼，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喝到前兩日對著電視上流口水的粥。
本安笑得更明顯了，那笑容里簡直有了開心的感覺。
像是一汪靜泉里突然落了朵深粉的花，菜籽感激低下頭，逃開這突然轉濃的美感誘惑。
這樣會讓她忍不住又想接近他的。
本安把粥放在桌子上，等著菜籽過去來喝。
「我要喝粥了，嗯嗯，你先去操場上轉一會兒吧。」站在衣櫃旁，菜籽避開他的視線。
本安眸中劃過一道失落。
也許是自小的環境所致，他是個敏感憂愁的人，對于別人的疏離總能很容易察覺，他已經察覺到菜籽刻意的躲避。
「那……大哥一會兒還去不去？」雖然不甚確定，他還是鼓起勇氣開口。
「我……不去了吧。今天不大想去。」
「哦。」本安不說話了，他轉身，默默地走向門外。
那句語氣明顯低落下來的「哦」字刺地菜籽忍不住抬頭，看見那文雅的身影漸漸離去，心中涌起一股難言的情緒。
她只能克制住想要將他喚回的沖動。
雖然喝完了香香的皮蛋瘦肉粥，菜籽並沒有感到多美味。
站在門口望著那道寂寞的身影，她又騰起了一種想要出去的沖動。這偌大的空間對她而言突然變得好逼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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