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簡安然待在閣樓繼續每晚的家庭作業,重新開始鍛煉指法。
一開始她並沒把阿九那日的警告放在心上,因為日常生活幾乎沒受到影響,吃飯穿衣都正常的,後來彈琴的時候才發現她肢體的協調性非常不好,身體的動作嚴重跟不上腦子里發出的指令。不得已,她只能開始枯燥無味的指法練習。不然,她這輩子都休想彈一首技巧華麗繁復的曲子。
簡安然端坐在琴凳上,雙手看似慵懶地貼伏在微微帶著些許涼意的黑白鍵上,指甲修剪得一干二淨的指尖輕輕摩挲光滑細膩的鍵盤。她微側著頭,並不急于演奏,而是垂下眼簾,默默感受再次觸模到實體鋼琴一瞬間心底驀然升起的一種奇特感受。
里世界的私人音樂空間再好,那里的變幻出來的鋼琴也不是真實,樂器只有通過與肌膚的踫觸,才能真實感覺到人和樂器間驀然產生的一種共鳴。
她靜靜坐在琴凳上,眸子里盈滿了恬適的微笑,似在追憶過去初次登上舞台的情景,得勝的喜悅,失利的苦澀,到最後看透名利心,看透身邊人的把她當搖錢樹的居心,真正為自己演奏屬于她自己個人的音樂。
回憶雖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但簡安然卻感覺,這幾分鐘比她短暫的一生還要漫長。
鋼琴音色含蓄而優雅,簡安然的雙手在琴鍵上微微起伏,好像是在撫模自己的愛人一般,如流水般的音符自然而然地從她的指尖流瀉而出,沒有一絲突兀,仿佛狹小的閣樓就是她的舞台,是她一個人的舞台。
輕柔舒緩的樂聲如同六月燦爛的陽光,在清晨第一縷微風吹過窗台的時候,悄然無聲地掀起落地窗簾的一角,給房間里沉浸在睡夢中的少女送去最美好的一天。
一段簡單的序奏過後,簡安然翻開放在譜架上十六開的樂譜《哈農指法》,目光平靜的看著上面由她親手書寫,一行行白底黑字刻在她靈魂上的五線譜,鼻翼間似乎還縈繞著那股淡淡的油墨清香,心一下變得好暖。
阿九作為了一個最稱職合格的管家,在簡安然開始練習的同時,吩咐貓貓打開身上的攝影器,將她練琴的畫面同步錄下。
而貓貓在听到吩咐的一瞬,黑黝黝的眼楮了閃爍著金光閃閃的兩個銅錢,它明顯從這段訊息里聞到了聯邦幣入賬的味道。
秉著不浪費的原則,貓貓私下決定,今後凡是主人練琴練歌的畫面,它都錄下來,以便將來買個好價錢。就算不賣,等主人滿二十五歲還沒嫁出去時,也可以用來當做相親前的自我介紹。
相信一定受到很多優秀男士的追捧!到時,它的主人就可以跟她說的,到菜市場買菜一樣,隨便挑揀了。
將近一周不眠不休、不間斷的指法練習,已使她基本擺月兌一開始生疏僵硬的彈奏姿態,雖然和以前揮灑自如的演奏姿態還有不少的差距,但簡安然深信,只要付出,就會有收獲。
一直在八百年前和八百年後搖擺不定的心,在她打開樂譜的剎那,伴著指尖流淌而出的水晶般的音符,飄散于有窗戶吹進來的夜風中。
演奏時的簡安然,就像是江水中的浮萍,終于找到了扎根之地。
喬明月忙完軍中的事,猛地發現自己好幾天沒去看自己的養女簡安然了,於是連忙吩咐身旁家族為她安排的貼身侍官封錦,開車前往聯邦A區。
等懸浮車停靠在簡家的別墅大門前,車門被侍官封錦從外打開,她剛探出半個身子,一陣優美動听的音樂穿過圍牆落到她的耳中。
看到身旁侍官封錦陶醉的表情,喬明月眼楮里閃過一絲光芒。
喬明月的車一靠近,作為整棟別墅的管理者貓貓立刻向阿九通知這個消息。阿九看了一眼沉浸在指法練習中的簡安然,沖貓貓發出迎客的指令。
在喬明月站立在門前的一刻,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歡迎您的到來,喬女士。」
喬明月跨進大門,看了眼出來迎接的阿九,抬頭打量大變樣的花園,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家主人在閣樓練琴嗎?」
「是的,我家主人在閣樓練琴。喬女士,你請。」阿九欠身行禮,畢恭畢敬地邀請喬明月進屋。
喬明月突然停下,盯著阿九臉上的疤痕看了會,挑眉問︰「你就是天冥星贈送的禮物?這房子都是你打理的吧。叫什麼?」
阿九腰背挺直,姿態優雅,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叫簡九,是主人為我取的名字。」
「你把她照顧得很好。」喬明月頗有深意的笑了笑,舉步踏上通往閣樓的樓梯。踏上最後一層階梯,入目的是簡安然坐在鋼琴旁和貓貓親密說話的情景。她輕咳了下,提示對方,她到來的訊息。
「明月阿姨,你來了。」簡安然抬頭,看到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喬明月,立馬尷尬地笑了笑,連忙吩咐貓貓去廚房做事︰「貓貓,你去泡茶。」
喬明月走進收拾一新的閣樓,轉了一圈,走到鋼琴旁,目光落到譜架上,由簡安然親筆書寫的《哈農指法》落入她的眼簾。伸出手,拿起泛著油墨清香的手寫曲譜,挑眉問︰「這是你寫的?」
簡安然強作鎮定,脆脆應道︰「是我寫的。」
「看上去挺不錯的。」喬明月翻看了幾頁,對樂譜不是很了解的她,只覺得簡安然完全繼承了簡家無師自通的音樂天賦,十六歲,就已經會寫樂譜了。雖然只是簡單的指法練習。
見喬明月並沒表現出太大的驚訝,簡安然暗自吁一口氣,過關了,看來今後自己的東西要好好收好,不然被外人看見了,她還真無法自圓其謊。
「你的字不錯,現在很少有人能寫像你這樣漂亮的華夏字了。」喬明月放下曲譜,對上面的漢字注釋贊嘆了一句。
一听這,簡安然的心神猛地一緊,立即移開與喬明月對視的雙眼,垂下眼瞼,掩去眸底的心虛。
她知道由于幸存下來的華夏人居多,以至于現在的地球聯邦以漢字作為全聯邦的通用語,其他語言,像英語德語什麼的作為輔助。但自從地球聯邦進入一級文明以後,需要動手寫字的地方越來越少,幾乎所有人都喜歡用光腦進行聯絡,以至于會寫漢字的人越來越少。更別提其他語言的書寫方式了。
只會說,只會看,不會寫,成為了地球聯邦公民的特色。
喬明月忽然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們簡家的人在藝術方面似乎都有著天生的才華。你媽媽的字寫得也非常漂亮。對比下,你的似乎更漂亮,依我看,跟那些手寫的古籍上的字差不多。」
「我的字寫得一般。」簡安然輕聲道。
她真的認為自己的字很一般,在過去,也就比絕對多數人稍微好上那麼一丁點。
「算了,不說這個了。」喬明月坐到沙發上,接過貓貓剛煮好的紅茶,品了一口,贊道︰「你家貓貓在家事方面的能力還是一流的。」
「貓貓很好。」簡安然輕笑。
「安然,你有想過去學校上課嗎?」喬明月放下手中的茶杯,問。
簡安然不解︰「明月阿姨,你不是說我不用去學校嗎?」
喬明月抬手招招,簡安然很听話地坐過去,側耳聆听她的理由。
「以前這麼說,是因為我怕你到學校會受到其他同學的欺負。現在——」
喬明月停頓了下,唇畔勾起一抹嫵媚的笑容︰「既然你在音樂方面的天賦已經顯現出來了,那麼我就沒有擔心的理由了。這世界,古樂師的地位比聯邦軍人還高。你是簡家的人,簡家沒有弱者,就算你媽媽當年被很多人嘲笑說沒有繼承簡家的音樂天賦,但最後她通過自己的努力,依然成為一名高級古樂師。即使後來她為了你爸爸棄音樂走上醫師的道路,但她身為高級古樂師的絕世風采永遠留在大多數公民的記憶中。」
「你知道嗎?你媽媽她有很多的樂迷哦。」提起往事,喬明月嫵媚的眼楮了寫滿幸福。
簡安然假裝十分驚訝︰「真的嗎?」其實,她早就通過阿九,得知簡太太豐富多彩的一生了。
「所以,安然你去聯邦中央學院的音樂系做走讀生吧。」轉了一圈下來,喬明月道明真實的來意。
「呃——」簡安然呆住,重復道︰「我去當走讀生?」
「對,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為了你的將來,你需要一張聯邦學院的學歷證明。」喬明月點頭。
簡安然低頭,掙扎了會,抬眼盯看了會喬明月真誠的雙眼,毅然點頭應下︰「那好吧,我去當走讀生。」
「這就好。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喬明月見此行目的已達到,起身離開。
簡安然急忙站起來相送,走到樓下,看到阿九正在招待喬明月的貼身侍官封錦,掃了眼長身玉立,氣質內斂的封錦,沖他微笑,點了點頭,追上喬明月離去的步伐,目送懸浮車飛上半空中的軍方專用軌道。
等懸浮車離開視野範圍,簡安然垂下雙肩,嘆氣道︰「阿九,明月阿姨說,讓我去聯邦學院走讀。」
好不容易從柯蒂斯音樂學院畢業的她,真的沒興趣再當一名學生。
阿九轉過身,淡淡道︰「我會幫你制作一台由我的意識操控的光腦,這樣只要你不出地球聯邦的範圍,我都能跟在你的左右,幫你解決一切事情。」
「真的嗎?」簡安然雙眼放光,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安然。」阿九淡淡解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