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夢•玉色 卷一 芣苡離離 采采芣苡 之四

作者 ︰ 隻舞

散席時,天已經全黑了,古代的夜晚是沒什麼事情可以做的,油燈的光亮也十分微弱,因此大家都直接回屋安歇了。

我卻睡不著,這在現代也才晚上七八點,正是精神的時候,抬頭看看,月色正好,便悄悄的披上衣服獨自走出屋來,還是到後院,那里比較僻靜,適合一個人呆呆。

坐在石凳上,看著天上的月牙兒,不由得想起了現代的家,爸爸媽媽,此時此刻,你們是否也能看到天上的月亮?相隔三千多年,跨越時間而不是空間的距離,你們是否也能跟女兒「共嬋娟」呢?

輕輕的擦掉臉上的淚水,我扯動嘴角,給了自己一個鼓勵的微笑,無論如何,要在這個時代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許再輕易的傷心流淚,要開心,要微笑,只有幸福快樂的生活,才對得起兩個時代的父母和兩個時代的自己,不是麼?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嗅到夜晚寧靜的味道,混著大樹和青草獨有的自然幽香,沁人心脾。月光柔和馨然,如輕紗般淡淡流轉,我閉上眼,安靜的回憶著,輕聲的哼起原來特別喜歡的《櫻花草》。

天上銀河在發光

地上風鈴在歌唱

織女星在遠方

古老浪漫的神話

流水走過種下四季的變換

幸福在蔓延

愛你永遠不孤單

……

漸漸的,我沉醉在歌聲的靜謐之中,以前,特別憧憬這樣純真的愛情,在這個遙遠的時代里,我也能收獲這樣的愛情嗎?與心愛之人相依相偎,真心相對,永不孤單……腦海里清晰的映出一個陽剛的身影,帶著雪山的堅毅與森林的魅惑,清涼的冷漠如阻隔的屏障,亦如迷幻的磁鐵,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好美的歌……」身後傳來一聲柔和夸贊,不用回頭也能听出來是子昭,我的臉頓時火燒火燎起來,像個偷吃東西被逮到的孩子,恨不得鑽到地縫里去。定了定神,我微微側過身子,讓自己的臉仍然藏在黑暗之中,低頭輕聲道︰「子昭公子……」

他隨著這聲輕喚走上前來,微笑道︰「今後叫我子昭就好了。」我一愣,他大我六歲,居然讓我直呼他的名?心下升起暖暖的信任感,卻依然顧忌他是王族的人,只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並未直接答應。

他煦暖如風的聲音在夜色下安靜的響起︰「你不用顧忌那些只有我倆知道的秘密。」此言如洪水一般,瞬間沖開回憶之堤,恍惚間又回到了許久之前的那個夏天,兩個穿短裙扎小辮的孩子站在院子里的大樹下,花裙女孩對白裙女孩拍拍胸脯,眨巴著眼調皮的說︰「別怕,這是只有我倆知道的秘密!」頓了頓,又挽著她的手,親熱不拘的問著︰「你叫什麼名字?」那天以後,從來不跟院里孩子一起玩的白裙女孩,有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朋友……

我下意識的仰頭看著子昭,月色的清輝與他的溫潤交相輝映,俊美如畫。心底有什麼東西被軟軟的觸動,我喃喃道︰「我叫心采……」

「嗯?」清潤的男聲響起,探究的目光直視著我,立時讓我清醒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可是下一刻,頭上便已傳來了然的聲音︰「心采……你的名字真好听……‘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生你的時候,可是父親沒能在身邊?」

我復又鎮定下來,不置可否的笑笑︰「也許吧……不過我倒是更喜歡‘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看著天上的明月,我的眼神有一陣迷離︰「無論是朋友還是家人,都只願長相守,不願長相思。」

這句話淡淡的回蕩在夜晚的風中,絲絲縷縷的游離在身邊,似聚似散,飄忽不定,帶著無助的幽涼,牽絆于心。周圍一片沉默,只在草叢中傳來清晰的蛐蛐聲,一下一下的響著,更顯靜謐。

我看著天幕上的月鉤,心中的傷感一如月光般淡漠迷離。我沒有告訴他,只有詩經里那首《芣苡》能找到「采采」二字歡快的影子,後世的許多詩詞卻都是傷感了,唐代胡仲弓的「采采復采采,終日不盈掬」乃是不得志之作,而著名的《涉江采芙蓉》則是「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的斷腸之嘆。所以,我從小就會背《芣苡》,不為別的,只為反復的記住那樣單純的快樂。

注︰「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這句詩是詩經《卷耳》里的,大致意思是少女采著卷耳秧,怎麼采也不滿筐,邊采邊想著愛人,最後干脆將竹筐放在路旁眺望。全詩寫的兩人異地苦苦的相思之情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是詩經《芣苡》里的句子,全詩語調活潑歡快,描寫的是女子采車前草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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