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父親與大哥大姐都趕了回來,初六便是族內的祭祀,初五隅中時分,怡春怡夏怡秋也都陸陸續續的回到屋來,放下什物便開始打掃漿洗,臉上都是笑意融融。
第二日冬祀,眾人都起得格外的早,父親換上了紅色的朝服,喜慶而隆重,我們則是一色的青衣,規矩的站在祖廟之中。
香案上擺滿了各色祭祀物品,林林總總約有幾十件。最前方是羊頭、豬頭與牛頭,是為三牲,若是王的祭祀,則可用整只的牛羊和豬,宗族的祭祀規模略次,只得用三牲的頭;三牲之後,便是各種飛禽走獸,大塊的肉被放置在青銅小鼎中,擺成八卦方位;再往後,則是五谷麻、黍、稷、麥、菽,均以簋相盛,呈「一」字形排開。最外層擺了幾樣秋冬的水果,紅紅黃黃的,煞是新鮮。
父親焚香禱告,大意是祈求祖宗神靈保佑我族來年風調雨順,興旺發達,如此誦禱了約一炷香時間,又率我們行正規大拜禮。我有模有樣的學著,舉手至額,如同揖禮,鞠躬九十度,而後直身,隨後雙膝同時著地,緩緩下拜,手掌著地,額頭貼于手掌上,再直起上身,同時雙手隨之齊眉,接著再拜,再平身……約模半個時辰才完成整套祭祀的儀式。
禮成後,大姐留下幫著父親分賜祀品,我們則先行回房。大哥走在前頭,我欣欣然的跑上前去,喚道︰「大哥!」他回頭,眼里已噙著笑意︰「三妹這陣子可有好好讀書啊?」
我故作生氣︰「大哥你也真是的,見面就先問讀書,也不問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一席話,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大哥牽著我的手緩緩走著,臉上滿是了然的笑︰「你這精靈鬼,到哪都不會餓著自己的,我還用問?」
我一吐舌頭,隨後迫不及待的問︰「大哥,你好象瘦了些呢,王宮的祭祀很辛苦嗎?」
「王的祭祀啊……那規模可宏大多了,一共是九道儀程,迎神、奠玉帛、進祖、初獻、亞獻、終獻、撤撰、送神、望瘞,每道儀程均有樂章配舞,十分浩大,王也要親自三跪九叩。雖說只有一個時辰,卻要準備許久,不光是選樂排舞,還要細細選過祀品,用三人抬的大鼎來盛肉裝酒,禮成之後,還要協助王頒胙,向百官分賜食肉。我這是第二次去,也就只能布置祀品,大姐可算是熟門熟路了,儀程舞樂都是她一手安排,連王都贊不絕口呢……」
看著大哥眉飛色舞的神情,我的心底也漾起了些小小的羨慕,什麼時候,我也能去看看商代宏大的祭祀場面呢?
日落時分,大姐房里的丫鬟碧柳挨個屋子將分賜的祀品送了過來,我以跪禮接過,道了謝,見怡春她們還在屋里收拾帶來的東西,便差了怡冬先收拾下去,明日再做了吃。
第二日溫度又低了些,起床後怡春只將窗子拉開條縫,絲絲寒氣滲進屋來,沁涼入心,卻還帶著幾分新鮮的味道。我深吸口氣,復又呵出蒙蒙白霧,笑道︰「好些日子沒見著點點了,過個冬,連鳥兒也藏起來了。」
話音未落,從窗縫的一角擠進個碧綠的小球,仔細一看,不正是點點麼!只見它回頭用小巧的尖喙細細的梳著身上的羽毛,極為精致。
怡春輕巧的笑起來︰「公主剛說呢,這小家伙就自己跑來了。」
我也是一陣開心,回身道︰「怡春,去抓把昨天祭過的粟米來吧,也讓它沾沾仙氣。」怡春笑著答應下去了。
不一會,怡秋先布了朝食上來,有魚湯,烤雞肉,燙青菜,飯則是香噴噴的粟米飯。怡春抓了把粟米走過來,邊往桌上撒邊打趣著︰「剛剛在廚房听怡冬說,今年的粟米很香呢,點點也有口福了!」
我淺笑著舉箸,夾了根青菜慢慢吃著,這麼些日子,竟已漸漸習慣這樣清淡的味道了。正當我欲扒一口粟米飯時,耳邊傳來怡秋的驚呼︰「點點……點點!」
我手上一滯,側頭看去,只見點點倒在桌上,眼瞼已翻了上來,碧綠的羽毛上沾染了明顯的血跡。
木筷「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我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