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清靜了幾日,再無閑人雜擾。從前找我佔卜的宮人們許是要問的都問得差不多了,走動便少了起來,加之天色陰沉,雷雨不斷,一時之間門庭冷落,倒是我得以清心養性,頗為自在。
這日清晨,我醒得格外早,听窗外鳥鳴清脆,更多了幾分欣欣之意,忍不住披衣下地,推開窗子,卻見天邊霞光萬道,渲出一片旖旎的金紅。心底豁然開朗,歡喜之色躍然而上,連日陰雨,終于見得陽光了。
屋內很快明亮起來,雨後的潤濕之氣還未完全散去,清晨的金光柔燦如洗,放眼之處皆是輕快舒爽。我清聲喚了怡秋進來服侍我洗漱更衣,她的眼底亦盡帶笑意︰「大人朝食前可是要出去走走?」
我忙不迭的點頭,眉目亦生動起來,知我者怡秋也!
時候尚早,御花園中十分安靜,我獨自緩緩踱步,天空澄澈如洗,瑩潔得似乎一眼便能看透,偏又深遠無垠,令人遐想沉醉。夏日的樹木本就是枝繁葉茂的蔭密,連日大雨的沖刷讓油綠的葉片更多了鮮活的光彩,陽光淺淺鍍上一層金色,輕風微起,只覺得無數金橙碧翠明爍閃動,耀出令人驚嘆的光芒。
我隨意摘了兩朵嬌巧明艷的海棠,斜斜簪于髻上,與發間粉緞綢帶相得益彰,深淺間染的水紅衣裙于花叢中流連,似乎亦沾了些清甜的香意,腳下愈發輕快起來,心情大好。
御花園西北角闢了一片小小的蓮花池,我踱步上前,倚欄看去,半池碧水半池葉,盡是瑩瑩綠意,幾滴雨珠仍眷眷的滾在葉間,晶亮剔透,看得心底亦一片純淨。數支粉荷亭亭挑立,柔和軟女敕宛若新生。
「很美,是吧?」
冷不防身後傳來如風般慵懶流連的男聲,我驀的一驚,轉頭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雙似曾相識的黑瞳。我下意識的往後退開,卻發現身後便是木欄,無路可退,只得往旁側挪了半步,這才得以看清來人。膚白如玉,墨眉輕揚,眉目間與子昭有幾分相似,卻更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味道,那一刻,無由的便想起了漫漫梨花,如萬樹綻放般驚艷的美麗,亦如萬樹綻放般虛遠的清冷。
他並未言語,任我上下打量著他,亦含著半分笑意仔細打量著我,那笑亦真亦幻,如霧般迷蒙叵測。許久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低了頭︰「見過二殿下。」
「卜官大人免禮——」他的聲音微微拖長,比之子昭似乎少了幾分和煦,多了一絲清亮。
我心下有些惴惴,子祥是宮中的紅人,關于他的傳聞,大多都停留在詩書滿月復清貴高雅這幾個字上,但凡其他的細節,卻沒有人願意多嚼舌頭,是以入宮後,我頗為好奇了一陣子,想象著子昭口中長得漂亮的弟弟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是光芒四射的奪目還是自恃不凡的清高?上次的驚鴻一瞥未曾識得虛實,今日終于近距離的見到他,卻又只覺得太突然,他眼底泠泠流轉著的究竟是怎樣的心思?眉梢又漠漠盤桓著怎樣的謎團?
如此沉默著,彼此或許都存了一絲試探的意思,終究還是他先開口︰「你也喜蓮?」許是心下慌亂,我竟然沒有听出他語氣中揶揄的味道,只輕輕「嗯」了一聲。
「我原以為你更愛海棠呢——」我一怔,隨即想起方才摘了兩朵海棠簪在發上,正欲開口解釋,冷不防他的聲音又懶懶的響起,這次帶了幾分輕蔑與不羈︰「你這身衣裳與蓮池不配,下次換了妝扮再來吧,免得擾了這里的清靜。」
被他這麼一激,我不由得惱起來,抬眸看去,眼前之人雪白衣袍配淡青色的蔽膝,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這就是他所謂的相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