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我的意料，一番慷慨的言辭過後，那邊竟無半分情緒波動，只微嘆一聲︰「但願吧……」
雀躍的心情頓時隨著這一嘆也沉了沉，還來不及回味，那邊已再次出聲︰「從你最擅長的開始吧，先看看你的蓍草佔卜如何。」
我忙斂住心神，略微斟酌一番，決定還是保守些，從我最了解的卦象本義說起。比如曾經極為熟悉的益卦，反映的是風雷助長之勢，而遁卦則是艮下乾上，取山高而天退之意，如此由陰陽爻的位置及八卦所對應的自然界現象來從根本上解釋卦象之意，既是卜卦之基礎，又不拘泥于夫子所教授。順帶的，我也提到了些環境對卦象的影響，這些都是我極有把握的內容，絮絮說下來，便已是大半夜過去了。
停下來後，牢中一時沉默，那邊的人並未出聲，若不是我感覺到他的呼吸並不穩當，差點便以為他已經睡了過去。良久，掩飾不住的驚訝之聲緩緩響起︰「看來，你在蓍草佔卜方面不只是擅長啊，應該是精通才對，先前倒是小看你了……罷了，你有如此造詣，我也沒什麼可教的了，若不是困在天牢之中，有些方面我還該向你請教。」
他先前說話頗有些凌厲，乍然之下聞得他的夸獎，我終是忍不住心生喜意，然而語氣依舊十分恭敬，不敢有半分差池︰「多謝前輩夸贊。心采不過是專攻蓍草佔卜，方才小有突破，其他卻只是略知一二而已。前輩深得佔卜真意，又浸潤其中多年，自然強過心采許多，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那邊微微沉默，而後淡淡道︰「那麼你最弱的呢？星象還是龜甲？」
我毫不猶豫︰「星象佔卜！」
「哦？那麼你便再說說龜甲佔卜吧……」
我沒料到他會如此決定，頓時有些語塞，龜甲佔卜我一向不太認同，總覺得憑甲裂的形狀而決定事情的成敗與擲骰子差不多，我從前因為難以向他人解釋蓍草佔卜六爻裝卦的方法，有時便用燒制的龜甲作為佔卜結果的掩飾，卻從未真正用過龜甲來進行佔卜，如今被驟然問道，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吞吞吐吐了半晌，方才橫下一條心將我的想法說出來。
「荒謬！」平地一聲喝斥，格外響亮的聲音反倒讓我平靜了幾分，也好，今日便看看這位前輩還有何高論。
「你如此精通蓍草佔卜，可知為何要用蓍草而不用它物？」
我一愣，卻真是從未想過，從前跟著心緣大師學卦時，也曾提到過用銅錢等其他物品佔卜，然而身邊不缺蓍草，因此用蓍草來佔卜似乎已潛移默化的成了一種習慣。
見我語塞，那邊冷笑一聲︰「根基不穩，難怪無法觸類旁通，否則以你蓍草佔卜的造詣，使用其他方法又能差到哪去？」
我羞愧低頭︰「請前輩指教。」
「蓍草長至百條梗睫仍然共有一根，其所生之處，草無毒螫，是為精華固守的靈草，故而取之佔卜。當蓍草梗睫長滿百條時，其下便有神龜守護。龜生之處，亦無虎狼相近，壽長千年，知天之道，明于上古，此靈性比之蓍草當更甚矣！」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所言其實是佔卜時對器物的重視，從前我並未于此深想，不過看來之中或許確實有些玄機，他接下來的話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測︰「若想要更準確的預知未來，便要選擇通天嘵地的靈物協助佔卜。蓍草以睫達丈長、有百條梗睫者為最佳，名龜則有北斗龜、南辰龜、五星龜、八風龜、二十八宿龜、日月龜、九州龜、玉龜八種，你如此不屑龜甲佔卜，想必是從未見過這些靈龜，不知其妙用吧？！」
我深吸口氣，果然佔卜中還有許多我未曾接觸和領悟到的玄妙之處啊！心底對于這位前輩不禁更為敬佩︰「前輩所言果真是字字珠璣，心采知錯了……」
注︰本章關于蓍草和龜甲的論述均引自《史記•龜策列傳》。在此特別感謝讀者北都雪，隻隻在之前確實也如心采一般不屑龜甲佔卜，幸虧北都雪及時指出提點，讓隻隻意識到古人佔卜時對器物的重視，而後又讀了她推薦了《龜策列傳》，方才有了這一章的誕生，為龜甲佔卜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