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復了一下驚訝和震驚的情緒，我急切的問道︰「可是，希禮怎麼會看上這樣的女子？你與他的感情不是一向很好麼？」
竹月有些無奈的笑笑︰「希禮對我的情意是一直沒有變過，可誰讓我這肚子不爭氣呢。」
我似乎有幾分明白了︰「因為希禮一代單傳？」
「嗯……雅兒是公主，這兩年我的肚子又再沒動靜，希禮雖然不說什麼，族長和夫人卻是急壞了，一個月前希禮回來時便做主讓他娶了這女子。」
我的心里有些難過，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半晌才低低安慰道︰「不過這女子姿色平庸，又不諳世故，我見她方才對你還是有些忌憚，想來你在希衛族的地位應該不會動搖的。」
竹月的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很快了……」
「很快什麼？」我不解道。
「她很快就不會再忌憚我了。」見我仍是迷惑的樣子，竹月這才緩緩開口道︰「臨行前，族里的大夫為我二人請了平安脈，她已經有喜了。」末了又補充一句︰「不過她在族內對下人們十分驕橫，因此大夫也沒將這個消息說出來，只私下里告訴了我。」
我的心頭掠過一絲涼意，這便是古代的女子麼？必須要仰仗兒子才能獲得地位，連竹月這般賢淑美好的女子，也要顧忌那樣庸俗不堪的側室，這便是女人傳宗接代的無奈麼？
竹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緒，溫和道︰「你不用為我擔心難過，其實我早已想通了，希禮是族中唯一的宗子，又常年駐守邊關，族長擔心希衛一族無後也是理所當然的。我這樣一個出身平民的女子，能得希禮這樣長情的喜愛與牽掛，能在希衛族有一席立足之地，已經是上天對我的厚待了。況且，現在還有雅兒陪在我身邊，每次看到她無憂無慮的笑臉，我就覺得自己又充滿了勇氣和信心，這樣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可難過的了。」
我仍是有些難以接受，躊躇了一陣方才問道︰「可是……她分享了你的夫君，在將來，她甚至也會有一個流淌著希禮血脈的宗子或是公主，你如何能忍受……忍受這樣一個女子來分享你原本完整的幸福？」
竹月輕合上雙眼，微微搖了搖頭︰「心采，如果生不下小宗子，希禮就永遠稱不上幸福，他作為族中單傳的長子，要承受的責任太多了，他能力排眾議選擇我，本就擔上了許多壓力，若是還掛著子嗣的心結，我又如何稱得上擁有完整的幸福？至于側室，她也會有孩子，甚至可能會產下族內期盼的宗子，然而，我擁有的除了孩子以外還有希禮全部的情意，已經是很難得了，心采，我真的很知足。」
我沉默的垂下眼，呼出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蒙蒙霧氣，讓我有些迷茫，竹月柔和的聲音繼續在耳邊輕輕響起︰「心采，你要知道，在這個世上，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美好的願望而已。貧苦人家的白頭相守，有著我們難以想象的事事艱辛，而豪門貴族的權益爭奪、子嗣傳承，更是側室存在的最好理由。希禮還好，他只是宗族之子，只有傳宗接代這一個問題，王族之人就不一樣了，政治利益的和親比比皆是，要放棄的會更多。」
她頓了頓，又意味深長道︰「你還記得麼，在族內時我就與你說過，能有人一心一意為你，是最難得的幸福。哪怕他不得不面對其他的女子，不得不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洞房花燭，可是，他的心能沖怕萬千阻礙，始終停留在你身邊，這已經是王族之人所能給予的最大勇氣和情意了。」
雅兒不安動了動，似乎是要醒了，竹月輕聲呵護了一陣，又偏頭向我道︰「外頭濕冷，我先帶著雅兒回休息處了。心采，生活之中，難得事事如意，若是他肯為你付出些什麼，你也不要總看著那些傷心事，有時，也試著舍棄一些，付出一些吧。」
我愣愣的站在紅梅樹下，看她婀娜的背影裊裊離去，心中五味雜陳，竟有些慌亂了。
夕食的宴席盛大非常，子昭的目光多數時候都落在若夕懷中的孩子身上，那樣安寧和悅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或許竹月是對的，即使天下的男子會對自己所有的孩子流露出父親的慈愛，卻只會對自己心愛的女子傾注那一份不同尋常的情意，或許，能夠擁有這樣的一份感情，真的應該知足了呢……
宴席進行到一半，王上滿面容光的為世子賜了名，為「子弓」，我還記得那日子昭與我一同被招至御書房，王上問子昭可有擇字，子昭只垂首答︰「王妃的意思是‘躬’字，取躬閔仁孝之意。」
王上似乎有一絲不滿︰「你呢？擬了其他字麼？」
子昭只恭敬答道︰「兒臣覺得此字亦可。」
王上又轉頭問我的意見，我中規中矩的答道︰「下官為世子佔卜，乃是吉人天相，取名無甚忌諱。」
王上考慮了一會，方才沉吟著道︰「躬字還是太柔弱了，便將左半邊去掉，用弓字吧，堅強有韌性，射出箭來也是一往直前。」
「謝父王賜名，小世子得父王恩賜福澤，乃是三生有幸，今後必將以國為本，報效我王。」回憶與現實在這句話中重疊，我看著子昭跪謝王恩，看著若夕抱著孩子羞婉美麗的神情，看著遠處竹月低著頭溫和耐心的哄雅兒吃飯，周圍舉杯的恭迎聲、賀喜聲嘈雜交織在一起，朦朦朧朧的在我心中激起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