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身，見身後的少年滿臉呆滯，似乎被什麼事情驚到了，然而，在我探尋的目光中，他很快便恢復正常。再開口時，他已換了副表情，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我不會阻止你們進攻土方！而且，如果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想辦法幫你們打開城門！」
我吃驚的盯著他漂亮的黑眸，想從中看出些許端倪，卻還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之間有如此大的轉變，可是，這畢竟是一個機會，我踟躕片刻後，壓下心底的情緒，略帶嘲諷的淡淡道︰「你在與我講條件……可笑！這個條件該不會是放過你的父王和那些兄弟們吧？」
他重新坐下去，安之若素︰「這個條件很誘人，不是麼？而且，我的要求也很簡單，只需要你們保護一個人，一個女子。」
我一怔，不由得好笑︰「是你心愛的姑娘？」
他瞪了我一眼，目光微惱︰「是我妹妹！」在我不解的目光中，他靜靜的講述了一段往事︰「我的母親是個女奴，因為父王一次醉酒，讓她有了孩子，出生時才發現是龍鳳胎。听說她生了個女兒後，從未露面的父王命人抱走了我們，因為，土方缺少公主……母親一直干著很粗重的活，沒有父王的眷顧，生過孩子後的她生活更加淒苦，在我和妹妹六歲那年，她終于含恨而終。
土方王族看重血統，最高貴的血統都是棕褐色的雙眸，因為我和妹妹的眸子是黑色的，所以在宮中被所有人瞧不起。我們倆從小相依為命，為了讓她能吃上飯，能不被人欺負，我決定進入軍隊，後來因為異乎尋常的射箭天賦，我被軍中重點培養，而且，如果在戰場上我能射殺敵軍中的地位高者，還會額外得到不少貝幣賞賜，那個時候，我的妹妹就能穿上美麗的新衣裳。
原本我是不介意這樣的生活繼續下去的，如果可能，我也會盡到土方王子的職責，守護那片生養我的土地。可是……再過四個月，妹妹就要及笄了，而且我知道，父王已經準備把她獻給鬼方……」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語氣中也流露出陰翳之音，我心頭一軟，柔和道︰「所以，你是為了守護？」
「嗯。」他點點頭，毫不猶豫，繼而又顯出一絲懊惱的神色︰「哎呀，怎麼會跟你說這麼多……那個，你到底答不答應啊？」
我看著他的眼楮，半晌沒有開口，直到他的眸底浮現急切之色，才鎮靜道︰「憑什麼讓我相信你的話？」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憤然的神色，仿佛自尊受到了侮辱︰「就憑那塊……」他的話頭猛然截住，將要出口的話語硬生生的被他咽下，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在眨眼之間恢復了平靜，撇撇嘴，略帶自負道︰「除了弓箭，我沒什麼可倚靠的。這些話，你可以派人去調查，看看有幾分真假，究竟要不要合作，你自己看著辦！」
這真的是個孩子嗎？看著他眸中透出的一抹狡黠，我不禁有些頭疼，似乎招惹了一個小魔頭？罷了罷了，回去卜上一卦再做決定吧。
卦象的結果自然是大吉，我無奈搖頭，卻驚覺自己對那少年有一種莫名的信任與寵溺，仿佛是我的小弟弟一般，天然的想要相信他，保護他。自嘲一笑，揮散腦海中這些奇怪的情緒，我又簡單看了看未來幾日的天氣情況，終于還是起身前去尋找飛羽，與他商議此事。
從我軍目前駐扎之地行至土方王城，約需兩日時間，而六日後會有大冰凍出現，不利行軍亦不利攻城，因此要速戰速決。而子昭的隊伍尚不知多長時間能來此匯合，如此看來，之羿談到的條件確實很誘人，若是城門大開，我軍長驅直入，能省下不少攻城的時間。
飛羽沉思著，不太贊同︰「此役我方有明顯優勢，雖然時間略顯緊張，卻也沒必要加入這個變數。之羿太年輕，如此放虎歸山，留下一個隱患，倒不如……趁此機會早早除去。」
我強烈反對︰「萬萬不可！正是因為此子年輕，前途無量，我們才更要收服其心，使之為我所用。殺戮過重，則易樹敵，尤其是對于這樣一個天才少年的殺戮，更難保將來會發生何種變故。」
飛羽盯著我的眸光十分銳利，幾乎讓我有些心虛，他似乎在斟酌著什麼，許久方道︰「然則此法究竟是險招，之羿並不是普通的射手，他是土方不得寵的王子，還被我方俘虜，若是在這緊要關頭折回土方，自身尚且難保，如何還能為我方打開城門？」
「這種情況確實有可能出現。」我仔細分析著︰「但是此子聰穎非常，而且從小惡劣的生活環境，讓他更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爭取點滴的優勢。何況，他有想要保護的人，這讓我們的合作更為有利。」說到這，我還忙不迭的補充一句︰「……當然，此次行動佔卜的結果也是大吉的。」
飛羽怔了怔，面上浮起一絲無奈︰「又是佔卜……」
我忍不住輕笑起來︰「羽將軍親眼見識了五行天譴的威力，該不會還這麼抵觸佔卜吧？」
他的面色黑了黑，略略偏頭道︰「軍師若是真有把握，便如此定下吧，但本將希望能得到之羿更細節的承諾。另外，我們也要做好另一手準備，為自己留好後路。」
這已是他對我最大的信任和讓步了，我自然一口應承下來。排兵布陣有飛
羽一手安排，我見沒有其他事情，便起身告辭，心里盤算著要再與之羿聊聊，飛羽卻似是隨意的漏出一個消息︰「王上帶兵星夜兼程，方才已有飛馬傳訊，明日午時前能到此地，軍師好好安排迎接吧。」
我的眸中瞬時盛滿驚喜，這麼快麼？子昭就要來了，雖然只是分別了半個多月，我卻覺得有好多話想要對他說，想來，他凱旋的心情也希望能盡早與我分享吧。
滿面笑意行至門前，我的腦海中仍盤亙著這個消息，方要掀起門簾，卻不提防飛羽在身後喚道︰「心采。」
我下意識的應了一聲，自然垂手轉身，正對上那雙深潭般的眸子。笑容霎時僵住，我醒悟過來，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一絲不安迅速在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