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夢•玉色 卷四 星縱天寰 弦驚 之一

作者 ︰ 隻舞

星辰殿的下人特別少,且個個沉默,我幾乎與外界隔絕,只能從夷星口中得到一星半點的訊息,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雜事,從來沒有大商的動靜。

如此又過了月余,纏綿的梅雨開始在窗外流連,淅淅瀝瀝的落了幾日,屋內變得潮濕而悶熱。自稱阿藍的藍衣侍女為我不輕不重的打著扇,我則悄聲與肚中的孩子細語,一室靜謐。

夷星便是在這般安詳之中毫無預兆的闖進屋里,他通常會在傍晚時分過來看我,與我共進夕食,如今日這般午時初上便來到這里,卻是極為罕見的。

或許是受了星辰殿宮女們的影響,亦或是那次在江面上親眼目睹一句話丟了性命之事受到了刺激,我也變得寡言起來,即使是夷星如此突兀的到訪,我依然只是抬頭驚詫的看著他,卻不詢問。

夷星的紫眸中凝著一絲沉重,下頜愈顯剛硬,渾身上下散發著戾氣,泛光的銀面透出幾許猙獰。他大步行至我面前,微眯著眼盯了我許久,直到我淡淡的蹙起眉表示不滿,他才斂了氣勢,環胸倚在床邊,大大咧咧道︰「我要出宮幾日,你乖乖的在此等我回來。」

這般不同于往日的神情與語氣讓我心下存疑,繼而,腦海中靈光一現,我忽的想到了一種可能,只覺得血液直沖頭頂,心跳驟然加快,嘴里已是迫不及待的問道︰「大商打過來了?」

夷星本就陰沉的臉更是如烏雲壓際,仿佛傾盆暴雨即將來臨,這幅模樣更證實了我的猜測,歡欣之意不自覺的蔓上嘴角眉梢,撫著小月復默默念著︰「子昭,你終于來接我了!」

見我面露喜色,夷星冷哼一聲,一拳砸在床柱上,倒將我唬了一跳,舉眸望去,他的紫眸漾著狠辣而妖冶的光芒,語氣中是不容置喙的霸氣︰「賭上我修羅之名,定要將你留在東夷!」

我看著他摔門而出,心情出奇的好,他能有如此反應,應是子昭已拿下東夷幾座城池了,轉而又想到夷星的行事風格,不由得有些擔心,銀面玉修羅出手,希望子昭仍能順遂安好吧……

這場爭奪之戰一打便是月余,等傳來消息,大商軍隊兵臨王城之下時,我已是大月復便便,生產的日子眼看著近了。夷星雖然已回王城,卻再沒來過,想來銀面玉修羅連吃敗仗,守城壓力極大,已無暇顧我了吧。

在星辰殿中的等待幾乎是望眼欲穿,阿藍雖不發一言,看向我的眸光卻逐漸冰冷起來,只是礙于夷星的威勢,日常服侍不敢有半分敷衍懈怠。我亦懶得理會,子昭到來的消息讓我心安,每日更為切切的與月復中孩兒低語,分享著即將團圓的喜悅,享受這無人打擾的寧靜。

暑熱逐漸蒸騰升起,我有了身子,更是時常惹上細密的汗意。這日,我如常的用完朝食,正在案邊翻閱書卷,門口卻傳來動靜,抬頭看去,一位蒙著面紗的白衣女子正站在許久不曾來人的房門前。

她的這身裝扮我認識,白紗白衣,上繡水藍色芙蕖,搖曳生姿,清爽宜人,正是夷星房中貼身服侍的四名宮女之一,夷星在宮中時,也曾偶爾命她們過來領我去他的房間陪他用餐,然而,這四名宮女卻都是被喂了啞藥的,只能通過手勢傳達旨意,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有些焦急,該不會是城門守不住,夷星破釜沉舟,要用我來威脅子昭吧?可不知為何,對上今日這位白衣侍女的雙眸,我又隱隱覺得她不會加害于我,思緒之間,阿藍已是冷笑道︰「王上有旨,請娘娘隨這位姐姐去西面城頭。」她刻意將「娘娘」二字咬得極重,顯然對我的此番境遇喜聞樂見。

那白衣侍女仍是靜默,眸中無悲無喜,只略略側身,示意我隨她而行。我輕嘆口氣,扶著肚子小心起身,緩慢而穩當的向星辰殿外走去。

走出一段後,我卻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位白衣侍女帶著我前行的方向,似乎並非王宮大門,轉念一想,更是心驚,夷星若要我出宮上城頭,何至于只遣了這一人來接我?他就不怕我使出什麼手段逃跑麼?想來,方才那阿藍也是巴不得我早些離開送死,沒有注意到這處異常吧。

我果斷的選擇了一處開闊地頓住腳,沉聲道︰「你不是奉王命而來的吧?」

那白衣侍女腳步微滯,轉過頭來看著我,一雙盈盈水眸仿佛要說出話來,卻是帶了三分緊張七分關切,只是示意我繼續跟著她。見我還有猶豫,她往四周看了看,一把抓住我的手,腳下更加快了幾分,往一處僻靜地而去。

我被她拽得有些跌撞,卻感覺到她在我手心里寫著什麼,體會片刻猛然發現,她寫的竟是個「救」字,聯想到這雙黑眸中的似曾相識,我忽的意識到,這或許是子昭的人!

于是一路緘口不言,走了一會後,見我腳步微微凌亂,她的速度又放慢了些,我們二人順利的從一個側門出了宮,穿過兩條髒兮兮的小巷子,最終駐足于一處低矮的茅草屋前。

白衣侍女回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眸光竟令我有些恍惚,似乎有某個場景在腦海中重現。她上前叩門,而後退至我身邊,拉著我的手寫下兩個字,向我微微一拜,默默無言的裊然離去。

我沉浸在奇怪的感受中,仿佛她曾與我有舊,卻怎樣也憶不起來,直至身側傳來低低壓抑

著的驚喜呼聲︰「娘娘!」而後,一陣溫暖襲來,熟悉的氣息擦過面龐,緊箍著我的手臂仿佛要將我揉入骨血,一聲似喟似定的長嘆在頭頂響起︰「采采……」

耳邊是強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將連日來的提心吊膽全部散去,我反手抱緊他,忍不住哽咽道︰「子昭……你終于來接我了……」

環著我的手臂更緊,卻小心的避開了大肚子,他將頭埋在我的頸窩,堅定道︰「我來接你了……我們回家。」

我潸然淚下,兩人相擁許久,方才在之羿的清咳聲中揚起頭來。子昭心疼的為我拭去臉上的淚痕,又伸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憂切道︰「你受苦了。」

我凝視著他,輕輕搖頭,只覺得怎樣也看不夠,他執起我的手退回門內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換件衣裳,我們趁早出城回營。」

我從之羿手中接過布衣,進屋快速換上,再出來時,卻想起方才那位白衣侍女,不由得問道︰「那位宮女是你安排的人麼?」

子昭一愣︰「誰?」

我疑惑道︰「方才將我從宮中引至此處的女子啊!」

子昭與之羿面面相覷,而後道︰「有人送信讓我們至此等候,說有你的消息……」

我心下一跌,急急道︰「信呢?」

子昭從懷中模出一張薄薄的絹布,只見上頭簡單的圈明地點,注了一個「采」字,寥寥幾筆卻令人疑竇叢生。

*

這個白衣侍女是誰呢?是誰呢?大家猜吧,大概三天以後才有答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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