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齊驚詫的看著我,我想了想道︰「東夷王向來重視母子親情,如今休戰乃是因我生產之事,可修書一封給他,曉之以情。此舉雖無十成把握,但六七成還是有的。」
惟陽的眸光瞬間變得復雜,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子昭卻仍是坦然,他溫和一笑,大掌覆上我的柔荑︰「若是你覺得可行,便如此安排,若三日後他並未回復,則仍退兵二十里避戰。」
我心下一暖,感激他的信任,乖巧的點點頭。子昭又道︰「既然定下,我便先去主帳中安排相關事宜。你剛剛生產,先好好休息,左右不過是幾個字的事,等晚間精神好些了再寫也來得及。」言畢,便帶著其他人一同出帳而去。
女乃娘抱著孩子安靜退下,月菡則端起雞湯,一勺勺的舀著,細細吹涼喂我,又切切道︰「女乃娘帶著孩子就歇在隔壁的帳里,王上安排了惟陽大人與之羿守著,娘娘喝完湯便好好睡一覺,多養些精神。」我依言點點頭,亦覺得疲累無比。一碗雞湯下肚後,胃里暖呼呼的,我躺下安睡,兩個時辰後才朦朧醒來。
又用了些稀稠的粥湯,我讓月菡尋來筆墨,仔細思索著給夷星的信該如何措辭。他最後留給我的話言猶在耳︰「賭上我修羅之名,定要將你留在東夷!」心中不免惴惴,這樣霸道的不擇手段的夷星,我真能憑借一封帛書說服他麼?
然而,那銀面上的玉蝶又在我眼前翩然舞起,他說,母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那枚玉蝶日日與他貼身相隨;他說,我肚里的孩子很幸福……那麼,他會願意給這孩子十日安寧吧?
提筆寫下幾個字,卻又煩心的將其刪去,修改再三,帛書終成,卻是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兩句話︰「我誕下一位小公主,名喚子媚。為了給她積福,產後十日不得見血光,希望休戰十日。」落款猶豫再三,終于留下了兩個字「阿采」。
我喚了月菡將信送至主帳,至晚間子昭回屋時,告訴我信已送到東夷王手中。夷星的回復出乎意料的快,第二日午後,在我忐忑的等待中,子昭面色不愉的帶來了他回復的信物——一支瑩潤透亮的微縮版玉簪。
簪頭為魚形,鱗片雕得栩栩如生,魚眼處點綴著珍珠,尾部則刻著一個婉約的「媚」字。舉起這支明顯偏小的玉簪,我不由得苦笑,這分明是我的女兒,卻由他送出第一支簪子,真真是霸道。
子昭撇撇嘴︰「他命人悉心照看著你和媚兒,也算是曾經盡心,這簪子便收起來吧,也不用再拿出來,反正日後媚兒及笄是定然用不上這個的。」
我看著他別扭的模樣,心底有些好笑,卻更感動于這份寬容的守護之情,心漸漸落定,日日安養著身子,轉瞬之間,十日很快過去。
第十一日的早晨,我不知為何,起得格外晚,醒來之時陽光已開始刺眼。坐在銅鏡前,任由月菡為我輕巧綰發時,隨意的問著︰「營地這樣安靜,已經開始攻城了麼?」
月菡低低答是,只道大軍出發不久,恐怕剛剛兵臨城下。正在此時,女乃娘抱著子媚來到帳中,見我還在梳妝,不由得插嘴道︰「娘娘今日起得晚些,怕是趕不上雙王之戰了。」
把玩著玉簪的手不禁一頓,我疑惑的重復道︰「雙王之戰?」
月菡不著痕跡的想要將話題引開︰「這個時候,小公主又要吃了吧?女乃娘先帶著小公主回帳吧,娘娘這邊亦要用朝食了。」
我面染寒霜,心下升起不安的預感,喚住女乃娘道︰「你先別走,說清楚,何為雙王之戰?」
女乃娘為難的看著月菡,又偷瞄著我,終是吶吶道︰「據說王上向東夷王下了戰書,今日兩人在城下決戰……」
我轉向月菡,切齒道︰「這是何時的事?」
月菡露出無奈之色,卻是冷靜道︰「娘娘修書給東夷王時,王上便加了一封帛書,言十日休戰後,由兩人單獨決戰來決定東夷的命運。」
我如遭雷擊,原來是這樣……我還道涉及母子之情,夷星便果真好說話,沒想到背後竟還有這樣一出!聯想到之前收到的那支精巧的玉簪,原來竟是子昭傲然約戰,夷星高調回應,這兩個男人!
王城的攻守之戰東夷並無勝算,可是,若兩人對決,銀面玉修羅的狠辣之名卻不是吹出來的……我心下擔憂,猛然起身,突如其來的眩暈令我搖了搖,扶著月菡的手站定後,我堅決道︰「快!帶我去城下!」
月菡知我心意已決,也不多言,扶著我匆匆出帳,兩名護衛還盡職的守在門口,見此情形面露異色,欲要上前阻攔,我冷厲的瞥了一眼,毫不廢話︰「惟陽守著小公主,之羿隨我來!」
東夷王城下已是草木皆兵,遠遠的便見兩軍擺出陣勢,空氣中凝結著宛如實質的鋒銳殺氣。我加快了腳步,待沖到陣前,卻正見子昭與夷星自雙方陣營中提韁而出,兵刃相交。
我怕自己的叫聲影響子昭,只得死死的捂住嘴,才勉強克制住沒有出聲。戰場中央的兩人皆是雪亮的銀盔銀甲,不同的只是一紅一黑兩件大氅。
夷星的銀面泛出銳利的光芒,寬大的黑氅如墨羽之鷹,凶狠撲下,雙手長刀刁鑽的尋對手要害而去,刀刀狠辣,令人只想到一個詞——暗夜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