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水岸。
他一下車,連忙從袋子里掏出鑰匙,插進鎖里,不知是不是因為心里太過慌怕,他轉了好一會才將門打開,一進去,頓覺屋內一陣涼颼,讓他的心微微一抖。
他飛快地拐著步子直驅臥室,房門卻沒關,他屏著氣,手指輕輕一推,眼前的景象讓他身子頓時僵住。
只見一瘦弱蒼白的女人暈倒在床前,手旁跌躺著一只手機,地上一灘猩紅的血,紅濕了她整條白色的褲管。
是誰渾身輕輕顫著,邁不開一步,墨黑如玉的眸里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慌痛?
那只一直圍著安然腦袋轉悠的兔子,听見門口有動靜,急忙費力跑過去,咬拖著肖遠睿的褲腿,像要把他叫過去看看她的主人。
肖遠睿猛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身子又是重重一震,慌亂了步伐,跌撞著跑過去,顫抖著抱住她發涼的身體,看著她慘白臉龐上干了的淚漬,唇輕輕磕踫著,卻發不出一個字。
怎麼會這樣?
第一次他駭怕這樣觸目驚心的鮮紅,第一次他駭怕會失去一些什麼,第一次慌亂到不知所措的地步,太多個第一次……
「安然,你別嚇我。」最後,他震顫著聲帶,對著緊閉雙眸的她,嘎啞地從喉頭擠出這幾個字。
漸漸的,某肖那一雙永遠處變不驚的眸里氤氳起淡淡的霧氣。
他的手指輕輕抖著,去觸她的鼻端,幸好,幸好還有呼吸。
心輕輕一緩,也緩過些神智來。
又是誰不顧一切地抱起她,沖了出去,哽痛了喉,嘶啞地一遍遍念著,「安然,堅持住,堅持住,千萬別有事,千萬別……」
直到中心醫院,他不知一路上闖了多少紅燈。
「醫生呢?婦科醫生在哪里?……」他一沖進醫院大門,就瘋了般地大喊大叫。
「這里是醫院,不是菜市場,請你別亂吼,要找婦科大夫,上三樓。」一個護士出來阻止咆哮體肖遠睿。
肖遠睿又拔腿跑向三樓,那時他覺得手上的女人就是他的全世界,他害怕他的世界一下子就毀滅了。
大夫瞪了一眼氣喘吁吁跑進來的肖遠睿,又看向他懷里的女人,皺眉斥問,怎麼大出血了?
「快,請你救救我老婆。」那是他第一次用低聲下氣的口吻對一個人說話。
大夫點點頭,讓護士推車把病人推進手術室,說要立即動手術。
*
等在手術室外的肖遠睿,從未覺得幾十分鐘可以比一個世紀過得還慢。
他站在手術室門口,半依著冰冷的牆,從煙盒里緩緩地掏出一根煙,點上火,兩指夾著,指頭輕輕顫著,慢慢送進嘴里,深深吸了一口,重重吐出。
她懷孕了?他從未想過她會懷孕,他跟她之間從未做個避孕措施,懷上孩子也不稀奇吧?可是那孩子又會不會不是他的?
應該不是吧?她對他有幾分真情,他也不知了。
可是不管是不是,他都不希望她出事,不明究竟,他就是莫名的恐慌,比兩年前一霎那被爆炸彈出去時,還要恐懼。
突然間,他意識到,他竟不怕自己會死,卻怕她會死。
手術室的那盞紅燈一暗,他微微一喜,也突然意識到手上傳來的疼痛,手一抖,手指上的那一段煙灰落下來,竟是被煙灰燙了,自己竟渾噩不知。
他手一彈,丟掉煙頭,走過去問出來的醫生,聲音緊張擔憂,「她怎麼樣了?」
「做人老公的怎麼這麼不當心?她懷孕兩個月了,又發著低燒,不過好在她意志力強,那孩子也是個生命力頑強的小家伙。孩子算是保住了,以後好好養著吧,她身體情況不太樂觀,別再出什麼差錯了,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的。」
肖遠睿听到她跟孩子平安無事,嘴角不覺微微揚了揚,好在,她安好。
向醫生道了謝,跟著推車上的安然一起進病房。
術後,安然醒過來,一睜開眼便看見肖遠睿。
肖遠睿也看著她,卻輕輕笑著,眼下一抹青黑。
安然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眼里無一點波瀾,就像在平淡無奇地看一個陌生人。
肖遠睿有些害怕看到那樣連一點感情都不帶的眼神,即便是一點恨意也沒有,他別開臉,默自問道,「要喝水嗎?我給你倒。」
說著,便給她倒了半杯水,遞到她唇邊,她干裂的唇動了動,卻沒去喝,手輕輕一抬,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水潑了他一袖。
他眉梢緊了緊,想要爆發,卻隱忍住,淡笑說,「你不喝水,是餓了嗎?我讓人去給你弄點吃的過來,要吃什麼?」
他不知道為何自己要這般忍氣吞聲,其實他並沒有錯不是麼?他還沒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究竟誰的?
她仍盯著他,不吭一聲,眸光卻冷得可怕懾人。
他終究無法再容忍她這樣惡劣的態度,沉聲說,「安然,別給臉不要臉。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她則看著他,淡淡的笑了,眉眼彎彎,恍若晨風,語氣卻薄涼,「那便請肖二少走罷。」
他拳頭一捏,沒听
錯,她叫他肖二少,不再是遠睿,也不再是阿緣,而是帶著距離的陌生的稱呼。
「誰準你這麼稱呼我?」肖遠睿暴戾地吼道。
安然看著憤怒的他,只是微微一笑,好似在看與她無關的一個小丑。
肖遠睿很討厭那種感覺,想挑起她的一點怒意,卻偏偏被她完全忽視掉,他真想把她所有的淡定都捏碎掉。
他握著拳,走過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惡狠狠警告,「安然,別用這種態度對我,我很厭惡。」
她卻仍像個無事的人,只看著他幽幽的笑,那是一種任你做什麼,都無關痛癢的姿態。
他兩眼氣得要瞪出,胸月復也隨之起起沉沉,看著她那張干干的唇,惱恨交加地一口吻住她,緊緊含住她一雙唇,用自己的唾液在她唇瓣上潤了潤,許久才松開她。
「孩子是誰的?」終于,他按捺不住,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一只手輕輕揉了揉肚子,勾唇淺笑,望著他,眸光堅定,語氣淡淡道,「如果我說是你的,你信麼?」
肖遠睿一怔,看著她眸子里的淡靜淒美的光芒,心想,真的會是他的麼?
她看到他那一絲猶疑,他還是不信呢。
她闔了闔眼,用垂下的眼簾掩住眸里淡淡的傷感,再緩緩睜開,涼涼地牽起一邊唇角,輕輕道,「不信,不是麼?既不信,又何必問?」
肖遠睿一時無了聲,眸光深邃,又听得她輕笑說,「果真是應了那句——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你一直希望我能再蠢一點,可我偏偏不夠蠢,所以傷得那麼深。而我曾愛你至深逾命,可終究也會有心死到頭的那天。」
「阿緣,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我們就到此為止罷,這次我真的累了,你走罷。」
肖遠睿听到「最後一次」四字時,心不覺猛的一縮,僵硬地楞在那里,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真的不再眷戀了,她說話時極平淡鎮定,嘴角一直掛著一抹釋然的笑意。
突然的,他很想用力摟住她,狠狠的堵住她的嘴,不讓她說出那些他討厭的字眼,也讓她能正視他。
「安然……」肖遠睿正要再說些什麼,這時房門一推,進來一個嬌艷的身影,柔柔喊了聲,「阿睿。」
肖遠睿剛想說出的話被嘎在了喉,看向安心,只見她微微拐著走過來,「你腿上有傷,不好好休息,出來做什麼?」
「我本在家里做好了早飯,等你回來,可是遲遲不見你,打電話給你又打不通,只好打給浩南,他告訴我,安然姐住院,你正陪著她,我就過來看看了,順道帶了些吃的過來。」安心提著食盒進來,看著安然,滿臉是關心,又說道,「安然姐,對不起,昨晚要不是我,你也不會這樣。我煮了豬腳粥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她在提醒著一些什麼,安然怎麼會不懂。
只是你提醒就提醒吧,也不要用你那張苦B的臉,裝作很關心我的樣子,要知道我很想吐呢。還有我也知道你跟肖遠睿相互關懷,情深意濃,只是也別在我面前唱啊,很讓我倒胃口呢,即便她真的餓,也被惡心飽了。
此刻,安然心里燃起了斗志熊熊的火焰,讓她看著到自己這般虛弱可憐的樣子,她不得意死了,那麼她偏偏不教她稱心如意。
安然瞥了一眼她的食盒,笑著道,「安心,一直忘了告訴你,你煮的皮蛋瘦肉粥很難喝,同理,你的豬腳粥也好喝不到哪里去。況且,上次我喝了你一杯茶,就差點被人強|奸了去,我不知道你這粥里會不會又放了什麼藥?這粥,還是你留著自己喝,或者你跟肖二少一起喝。」
在安然說最後一句時,肖遠睿的眸光忽的一暗,怒氣悶悶騰起,他恨討厭她把他與安心綁在一起。
安然瞥了瞥肖遠睿,他那一雙黑眸惡毒地瞪著她,估模是因她諷刺了安心,心疼他心愛的女人了,反正我又不氣,你就一個勁地憤怒去吧。
安心委屈地看了看肖遠睿,淚意朦朧,用弱弱的口氣說,「看來安然姐不歡迎我,我還是走吧。」
安然心里正想,思想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光速有多快,你就給我滾多快,總之立馬在我眼前消失,看著傷人眼球。
「既是不歡迎,還留在這里干嘛?」肖遠睿總算幫安然說出了心里話,劈手奪過安心手里的保溫桶,狠狠摔進離安然不遠的垃圾桶里,拽著安心,大步往門外走。
安心尖細的眉梢瞄了瞄安然,露出洋洋得意的笑。
安然則很客氣地回敬了她一個美美的笑,雖現在身上沒什麼氣力,頭也暈暈痛痛的,還是抬起手朝她很瀟灑地揮揮手,意思就是說,我不要的男人,盡管拿去,盡管用,到處亂搞的男人,你也不怕得艾滋。
安心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居然沒氣到她,怒地一咬牙,一擺腰,隨肖遠睿走了出去。
安然卻想,這安心擺腰的樣子都沒她家兔子阿圓好看。
一出門,誰知肖遠睿將她拉到一邊,劈頭蓋臉一頓冷罵,「我不是告訴過你,她在的地方,你別來,听不懂麼?」
安心一下子眼淚飆出來,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我只是擔心你而已。」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明天就給我回美國。」
安心輕輕抱住肖遠睿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淚,塞過哭長城的孟姜女,說道,「阿睿,我現在懷了你的孩子,你還要讓我一個人回美國嗎?難道你也想我像安然姐一樣,在家里沒一個人照顧,差點流產都沒人知道?」
肖遠睿一楞,是啊,安然昨晚差點就出了這樣的意外。
萬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因為同樣的意外流掉怎麼辦?畢竟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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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壽解釋︰一段感情,往往到了最深處,卻無法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