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響動,接著傳來腳步聲。
安然將兔子阿圓放到沙發上,徑自站起,穿過客廳往大門方向走去,她知道是他下班回來了。
一連幾天,他下班都很早,會陪她吃晚飯。
她走到玄關處,正見他在換拖鞋,明嬸已從他手里接過公文包,跟他說,「二少爺,你先去休息一會,待會就能開飯了。」
安然朝他微微一笑,挽著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一間房門口。
肖遠睿眉頭一皺,有些緊張不安,沉悶著問道,「拉我來這里干什麼?」
「你將這間房鎖起來了,為什麼樓下的房,你單單把這間鎖起來了?我問明嬸拿鑰匙,她告訴我鑰匙在你這里。」安然也微蹙著眉,又神秘兮兮地說,「阿緣,我總覺的里面有我很重要的東西,你能開門讓我看看嗎?」
「你又開始亂想了,這只是間空房而已。」肖遠睿冷冷說道。
「既然是空房,那為何不能讓人看呢?莫不是里面藏著什麼大秘密?我是你老婆,也不能知道嗎?」安然聲音輕輕的,一雙美麗芳華的眸倔 地瞪著他,流淌出細涓的柔情與委屈,還有一絲疑惑。
肖遠睿看著她這模樣,心了揪了一下,心想,今天她是怎麼了,又跟他較勁起來?
他沉啞一聲,「讓你看便是。」然後吩咐明嬸把公文包里的一串鑰匙拿來。
其實這間房,是仔仔以前住過的房間,他之所以將這間房上了鎖,就是不想讓安然會觸景傷情。
當他打開那扇門後,安然緩緩走進去,眼前一片空曠寧靜,除了普通的擺設外,沒有一絲不尋常的地方。
她輕輕撢過有些薄灰的桌沿,慢慢走到床邊,輕輕坐下,手指顫抖著模過那只較小的枕頭,將它摟在懷里,下巴抵在枕頭上,沉入無邊無際的思索之中。
肖遠睿也隨著她的步伐,悄悄走過去,坐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喚了她一聲,「安然……」
安然微微一抬頭,滿眼的淚水擊潰了她的眼眶,直泄下來,低低哽咽道,「阿緣,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走進來就想哭了,明明不想哭的,可是就是哭了。我想……我想我一定有件很珍貴的東西藏在這間屋子里的,然而……我卻弄丟了他,永遠找不回來了。」
安然悶哼了幾聲,又用水汪汪地眸子望著他,神色拘謹起來,「會不會、會不會真像他們說的一樣,我還有一個孩子呢?我覺得那個孩子一定住在這里過,阿緣,我有一種很熟悉很親切的感覺,你知道嗎?」
肖遠睿緊緊拉鋸著唇瓣,喉結輕輕顫動著,凝視著她的黑眸驚起一片淡而柔、傷而痛的光。
終是,他只是用力將她摟進懷里,深深的,緊緊的,好讓她不能感到痛,也能讓自己不覺得痛。
忽然,她「啊」的一叫,推開他,無助地捂著自己的肚子,有些惶恐茫然地看著他,「阿緣,要是我把這個孩子也弄丟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肖遠睿心疼到極致,誠惶誠恐看著她,痛啞著聲安慰道,「不會的,安然,我在這里,我會保護你們。」
「可是我總覺的,你有一天會不要我們的,因為……因為在你心里錢會比我們更重要,對不對?」她神情淡漠,一手抱著枕頭,一手模著自己的肚子,直直往後退縮,緊緊蹙著眉頭,瞳孔里的光似乎沒有聚焦一樣,散射出來,不知她在看哪里。
「不,安然,錢于我來說,沒有你們重要。」肖遠睿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手指剛剛一踫到她肩上,她就發了瘋一般大呼大叫,「我不信,我不信……」
猛的,她神智一變,從床上跳起來,用枕頭狠狠捶打他的頭,流著淚,撕扯著喉嚨大叫,「肖遠睿,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仔仔,你最寶貝的只是你的錢而已,我要你償命……」
肖遠睿就知道,不該讓她進這間房,即使這里仔仔曾用過的的東西已被他撤走了,可是她還是又記起一切了,又變得瘋癲起來,讓他完全不知所措。
明嬸听到這里的吵鬧聲,急急忙忙跑過來,看著屋內的一切,知道又是安然在胡鬧發瘋了,「要不要,我叫醫生來?」
「不要,她只是跟我鬧脾氣了,你先出去。」肖遠睿有些無力地說道,他知道安然是討厭那些醫生的,每次被按在床上打鎮定劑的時候,她總是哭天搶地地大喊,那樣的喊聲仿佛要撕裂他一般,他不願听到她痛苦的喊聲,他比她更痛苦。今天這樣的情況,他以前也是遇到的,過會兒,她就會安靜下來的。
明嬸捏著圍裙道,深看了肖遠睿一眼,覺得不見的兩個多月來,他已消瘦了許多,可又勸不得,只搖頭嘆氣地走出去,「造孽喲……這是造的哪門子的孽啊?」
肖遠睿無奈地鎖著眉痛著心,望著面目扭曲的她,差一點跪在她面前,懇求她的原諒,「安然,你要我怎麼辦?怎麼辦?你怎樣才肯信我?」
「要我相信你麼?好啊,那你敢不敢把你名下的所有股份轉到我的名下呢?敢不敢呢?肖遠睿?嗯?」安然咬著牙,有些倨傲地斜睨著他。
「我只要你好好的,我為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哪里在乎那些身外之物?」肖遠睿仰視著
她,輕輕攀上她的手,緊緊握住,「那麼你現在安靜一點好不好?我讓律師到家里來,當著你的面,轉讓股份行不行?」
「好,我等你。現在你給我出去,出去……」安然狠狠甩開他的手,指向門口。
肖遠睿在這種情況下,只能乖乖出去,安然則飛快跳下床,將門關上「踫」的關上,從里鎖好,然後沿著門,慢慢癱軟下來,跌坐到冰冷的地面,頹力地埋下頭,輕輕抽泣起來,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仔仔……仔仔……我的仔仔……」
乍然,她停止了哭泣,拳頭一捏,緩緩抬起臉,含淚一笑,媚色飛揚、厲意深重。
後來,肖遠睿公司的顧問律師帶著文件過來,在安然這個金牌律師面前,自是不能誆騙她。
肖遠睿在「廣宇集團」的私人股份有35%,還有20%是老狐狸肖立誠的,剩下的股份掌握在大大小小的股東手里。
肖遠睿跟律師說,把自己名下的股份轉到安然和即將出世的孩子名下。
安然看著肖遠睿遒勁有力地在股份轉讓書在落下自己的名字,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接著安然也簽了字,她知道這份協議一經公證,即刻生效。
安然勾了勾唇,那樣陰側側的笑容讓肖遠睿心底一慟,分不清哪個樣子的安然才是真正的安然,他也輕輕一笑,心里卻想,只要你開心,不管是何代價,我都願意付。
那一夜,安然獨自睡在了仔仔房里,肖遠睿一直在門外守著,生怕她在里面出什麼事。
早上,她一開門,就看見肖遠睿身上蓋了一條棉被,睡在門外。
安然蹲子,搖了搖他,一頭霧水問,「阿緣,你怎麼睡在這里?我又怎麼睡在這間房里了?」
肖遠睿睜了睜眼,掀開重重的眼皮,寬大的手掌揉了揉她柔順的短發,微微斂著眉,心疼地輕聲問,「又不記得了?」
她一臉的狐疑,按了按自己微疼的腦袋,「頭有點痛,只記得,我問你拿了鑰匙,進了房間,後面什麼都不記得了。」
「也好,也好,不記得也好,把那些不愉快的統統忘了才好呢。」肖遠睿輕輕嘆著氣,揚起唇,注視著她的眸光是那樣的柔軟語語,溫情脈脈。
安然乖巧地沖他笑笑,肖遠睿見她笑,自己的笑容也深了,眉眼盡是爛漫。
他撐著牆,緩緩站起,身子輕輕一晃,扯到腦子里的神經,也有絲痛,又重重打了個噴嚏,看來他很可能是感冒了。
*
事後的第三天。
安然下午吃過午飯後,沒多久就出了一趟門。
「小姐,到了。」出租車司機說。
安然「嗯」了一聲,付了錢,一打開車門,一股冷風直撲打在她臉上,涌鑽進衣領里,讓她身子抖了一抖,只得將圍巾攏緊了一些。
初冬乍寒,一切景物都是蕭瑟黯然,令人神傷。
她想一切都會很快畫上句號的。
她又抬頭望了一眼不遠處,那掛牌上有幾個鮮明嚴肅的大字——A市女子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