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寺獄
夜,漆黑無光
風,肆虐舞動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天上的月光仿佛失去了光澤,黑漆漆的大牢中,到處充斥著潮濕的腐爛氣息。那是一種一無所有的完全的黑色,幾乎將心底的恐慌全部釋放,壓抑,不滿,浮躁,暴戾,在牢里不停的翻騰,但是卻無可釋放。
正是這種無可釋放,將所有在這里的囚犯變得偏執而瘋狂。常常在這里呆不到一個月,便會失心瘋而死。不過若非犯了罪大惡極之事,不會發放到大明寺監牢,所以這里的人並不多,可說連刑部大牢的十分之一犯人都沒有。而如今那個位高權重,手攬大權的風將軍,卻被關在了此處。
兩盞油燈下,幾個獄卒看了一眼幽深黑暗的地牢密室,悄聲說道︰「連風將軍這麼厲害的老臣,都被皇上關了進來。真是伴君如伴虎。」
「可不是,以前的風將軍哪里是我們這些小人物能見到的。」一個身材臃腫,臉色黝黑的獄卒拿起了桌上的花生米,咯 的吃了進去。
「不過剛進來的時候,張大人和吳大人就交代了,說讓我們好生照顧將軍。」另一男子也嘆息︰「其實我挺佩服風將軍的,敢于直言怒殺妖妃。這份膽量,比那些怕事的大官好多了。真不知道皇上怎麼想的,怎麼會為了區區一個女人,遷怒風將軍。」
「小聲點,你想死啊。」一個男子偷偷向周圍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你不知道皇上對月妃的寵愛程度?大名寺牢獄,這是個什麼地方,如果不是皇上怒到了極點,怎麼會將風將軍發配到這個地方。依我看,這次風將軍觸怒了皇上的逆鱗,恐怕凶多吉少。」
「王二,馬三,都干什麼呢?都給我滾出來。」幾個人的話還沒說完,一聲暴躁的叱喝將幾個人心提了起來,隨後是身穿紅色侍衛服的男子這邊走了過來,不斷的轉頭,語氣也變得討好殷勤︰「這邊走,大人,您這邊走。」
幾個獄卒看了看,走出門去的時候發現幾個身穿官服的老臣走了過來。憑頭兒的小心翼翼就知道這些人非富即貴,趕忙跪在了地上。
「愣什麼,快帶幾位大人去風將軍的監牢。」為首的頭兒踢了王二一腳,王二趕忙蹦起來,恭敬的點了點頭︰「大人,請跟小的來。」說罷踫了踫腰間的鑰匙,率先走了進去。這里黑,各位大人小心。
潮濕陰冷的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刮了過來,觸目所及,血琳琳的刑具擺放在醒目顯眼的地方,發出晶亮的色澤。地上干涸的血跡一直流淌到看不見的地方,幾位大人捂著口鼻,忍著拔腿就走的**,不住的連聲嘆息。
「這都是什麼地方?風將軍的身體能受的了嗎?」走在最前方的張記中,眼中閃過了不忍之色。如今的皇上已經被那個妖妃迷得昏頭轉向,雖是說下令釋放風將軍,卻還硬生生的拖了這麼些天才放人。「真不知道風將軍這些天如何度過的,身體可好?」
「各位大人,放心,將軍一切安好。」最前方的一個獄卒捧著一盞油燈,低聲說道。「風將軍勞苦功高,忠心為國,他對百姓的恩德,小的們都記得。」
語氣中不乏對風將軍的贊賞,歐陽亞嘆了一口氣︰「連一個小小的獄卒都記得風將軍對韓國的功勞,為何皇上那般執意?」
「君心難測啊。」宇文寺看著一路走來癱軟成泥的囚犯們,唇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不過風將軍傲骨錚錚,這些日子即便是身處困境,相信也必定會堅強度過。」
「到了。」咯吱一聲,栓了厚重的門鎖打開。獄卒帶著各位大人上前,最後恭敬的喊了一聲︰「風將軍,幾位大人來接您了,您可以出去了。」
本以為風將軍不會回答,卻不想那蒼老沙啞的聲音在話落的第一秒就執拗響起︰「好。」語氣雖是鏗鏘,但站在眾人面前的卻不是那個鎧甲森然,身軀矯健的將軍。
滿頭白絲纏繞,滿目憔悴衰老。那額頭上加深了的皺紋,溝壑叢生,那眼角上烏黑的眼圈,還有那破爛的囚衣,潦倒的床榻。仿佛一夕間老了十多歲的模樣,讓在場的幾位大臣,各自不忍的別過了頭去。
「幾位大人此次前來,有何要事?」並沒有為他們的悲憫所動,風華霜傲然的站在牢獄中,淡淡的說道。
「風將軍,接旨吧。」邱覓從袖口中拿出了金燦燦的聖旨,輕聲說道。
輕輕彎腰,風將軍跪下,面容冰冷無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風華霜恃寵而驕,跋扈,在梅芳園刺殺皇妃,大逆不道,其行為令人發指。但念其對國之貢獻,削去官職,扣去糧餉,閉門靜思己過。」
這項看起來懲罰,實則寬恕的旨意並沒有讓風將軍的面容觸動,他接過旨意淡淡從地上站了起來。謝主隆恩。
「走吧,風將軍。」張大人,和歐陽大人各自攙扶著風將軍,出門走去。當走出大名寺牢門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抬頭望了望太陽,莫名的舒了一口氣。
「大恩不言謝。」風將軍強自支撐著身子,對眾人道謝後,坐上了轎子。直到那個轎身遠去之後,身穿深藍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露出了冰冷的微笑。傷害少主還能活命?這樣的人恐怕還沒有生出來。風華霜,希望你不要死的太慘。
「老爺,老爺,你可算回來了。」一直在門口苦苦等待的風氏,在看到風華霜從轎子中走下來的時刻,焦急的走了上去。
「我沒事,不用擔心。」在夫人和佣人的攙扶下,風華霜勉強向前走去,數日的囚禁幾乎將他本不是很健康的身子拖垮了大半,若不是憑著一股毅力撐下來,恐怕他早已經癱軟。
「老爺,老爺,您怎麼會變成這樣?來人,快來人給老爺準備飯菜,沐浴用的東西。」老夫人心疼的握著風將軍的手,眼淚不住的往下掉。
「好了,先扶我去書房。」淡淡看了攙扶的管家,風華霜不理會夫人的叫喚,向書房走去。他既說過要除掉妖妃,必定不會輕易收手,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令皇上徹底醒悟。揮開奴僕,他進入屋中拿出了紙筆。西南的統領兵布是他一手調養的將軍,還有齊方,朝中也有大量的人脈,他要聯名上書,他要——
目光在轉向座椅之上的女子後,露出了疑惑驚訝的神情。
「風將軍,別來無恙啊。」驀地轉身,妖嬈邪魅的容顏出現在風華霜的瞳孔中,女子唇角勾起,尤在看到那震驚的神態之後,笑意越發深刻。
「你,貴妃娘娘?」冰冷的深情有了一絲裂縫,風華霜不可置信的死盯著月妃,當日那一掌可是凝聚了他所有的內力,就算是有武功之人,也非死即傷。可眼前這個笑意盈盈的女子確實是月妃,這,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風將軍很驚訝嗎?」翩然站起的女子勾勒出冰冷的笑意,她一步步向風華霜走來,竟然帶起了陰冷的煞氣,讓這位曾經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露出了驚駭之色。「你,你竟然會武?」
「呵呵,才知道呀,可晚了。」輕魅的笑聲咯咯想起,女子的容顏越發明艷,可眼底的幽光卻閃爍著致命的邪惡︰「很失望是嗎?害的自己差點性命不保,還在恐怖陰森的大名寺獄呆了那麼久,真是委屈風將軍了。」
「老夫之事,不勞娘娘掛心。」風將軍挺直了腰軀,眼中閃過了一絲厭惡︰「而且娘娘此刻來風府,也不止說這些廢話這麼簡單吧。」
「哎呀呀,本少縱橫大江南北多年,還沒見過這麼想找死的呢。」錦少拍拍風華霜的肩膀,靠在他耳邊道︰「還是說,風將軍想要去陪陪死不瞑目的皇後娘娘。」
死不瞑目?冷意一瞬迸發,風華霜猛然看向錦少,想來無溫的臉龐露出了無法掩飾的痛處與恨意︰娘娘說皇後是死不瞑目?
錦少捂著唇角,無辜微笑︰「是啊,痴痴的等待著皇上垂簾,卻不曾想那個帝王從沒有將其放在眼里。將軍不知道吧,那天死的場面很是壯大,皇後娘娘那兩只眼楮瞪得那叫一個不甘心。其實說起了您還要感謝于我,要不是我讓她解月兌,她還要多受多少罪呀。」
聲聲輕笑,句句譏諷,那絲毫沒有將他放在眼里的女子,終于激怒了這個平日里冷靜的將軍。風華霜暴喝一聲,翻身錯步,想要掐入錦少的脖頸。卻忽聞笑聲一閃,女子有若青煙的身形只悄然一轉,就躲過了奪命之手。「身處大名寺獄,身形還能如此矯健,風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啊。」
如老鼠戲貓,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自雄厚掌風穿梭,輕松隨意,一臉怡然。而那向來自認武藝高超的風華霜卻模不到一根發絲,震驚隨著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出現在瞳孔中,風華霜驀然停下了手,再無動作。「你到底是什麼人?」
沒有數十年的苦練,絕達不到如此絕妙的功力。不論是她的掌風,舞步,還是她靈巧的程度都出乎風華霜的意料。驀地他臉色驟然一變,後妃,朝廷,梅園中故意激怒眾人的微笑,毅然迎上他掌風的身形,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串成了一條線。
「怎麼?有所察覺了?」女子扳動著手中的玉鐲,笑吟吟道︰「不過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你到底是何人?」穩下心神,風華霜緊緊鎖住錦少,陰沉問道。
「我能是何人?當然是大韓國無人可及的貴妃娘娘嘍」。錦少好心情的欣賞著風華霜的憤怒,抱著雙臂道︰「別不信哦,本少胸口還留著你賜予的傷口呢。」
「不對,你之前說過本少兩個字。」風華霜目透奇光,冰冷道︰「報上你的名諱,憑著你的武功不可能是默默無名之人。」
盈盈笑容之上,是冰冷無情,妖邪殘忍。「能讓您風將軍看得起,本少真是三生有幸啊。」秋水鳳眸,是陰狠冷漠,是毒辣詭異。「不過我的名諱挺多的,像龍月錦啊,錦啊,月瑤啊,妖少啊,不知道您想要听哪個?」
輕淺的說出不論哪一個名字都可以令人為之顫抖的話語,錦少看著風華霜不可置信的模樣,勾起了邪魅的微笑。
即便是當年九死一生,瀕臨死亡;即便是一人抵擋百人,獨上奇峰,他都沒有害怕過一分。而此刻听到女子的話,風華霜絕望的閉上了雙眸。龍月錦,三國歷史上唯一的攝政公主。手握兵權,能力卓絕,雖是由民間而來,但其政治手腕卻令三國為之顫抖。
不提她以一人之力,剿滅嚴九烈,穩住朝堂;不提她以女子之尊,登上無人企及的攝政之位。也不提她旱地糜子,造成軟米,東水西調,兩國互補,成功收復番邦。僅僅是一條,她暗中助力趙國,打敗番邦八萬奇兵。就可以證明其實力,智慧,以及不可小覷的能力。
可是這樣的人成為了韓國的妃子,以一個青樓女子的身份成為了皇帝的床榻之人。這代表了什麼?
風華霜睜開了眼楮,看向了這個僅僅一刻就讓他吃驚了無數次的女子,淡淡道︰「你想怎麼做?」
手掌翻起的瞬間,白綾之袖幻化成修羅長龍,一瞬扼住了風華霜的脖頸。隨後白綾與頭上房梁相連,拉成了一個奇異的弧度。直到此刻,邪魅的女子才露出了情絕的笑容︰「要你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