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色波斯貓改變了一個陌生世界。
一只白貓改變的世界因為白貓的走失又回到原來的沉默。
李練達又陷入到無邊無際的孤獨寂寞中去。李練達想每個人都有人生的局限性,不是自己過于清高孤傲,而是這個環境決定自己必須得再度孤獨。林嘉輝並沒有帶李練達進入這個世界,因為林嘉輝與這個世界也是格格不入。其實這個陌生的空間沒有一個人融合在里面,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星球,每個人都各懷心月復事,都有一個被壓縮的悲傷,如果有共鳴,那也是被壓縮的共鳴,但是他們被極度擠壓的生命已經沒有共鳴腔。如果硬是要踫撞,那肯定不會是火花,一定是傷痕。李練達覺得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與其他人都有著不可逾越的距離。距離就是組成世界的最基本的架構,像浩瀚的星空,每一顆恆星的距離都是以光年來計算,那是一個人三生三世都無法到達的距離。而李練達認為自己就是離所有人最遠的那顆星星,月兌離了一切星座的束縛和軌道的束縛,獨自旋轉。李練達在自己的公轉和自轉中看到了內心的孤獨。李練達看著那些距離在拒絕著自己也在支撐著自己。
李練達非常需要一把鑰匙。
李練達需要一把打開這個世界的萬能鑰匙。
可是李練達依然沒有任何一把鑰匙打開這個陌生的城市。
李練達的世界還是一只花紋黃貓帶領九只白貓穿行的神秘。李練達在關注這些神秘貓咪的動向,他的心里被這些貓咪給牽引著。李練達好像進入另一個世界里,他與那些貓咪隔著空間維度,貓咪們視李練達為虛無的背景,李練達也把自己當做任何人的背景,他可以是一棵與任何樹木連綴成風景的銀杏樹,他是一棵史前活化石。在證明著生與死,在證明著活著與消失。歷史又是誰創造的呢?
李練達每時每刻都在做好準備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蝸居。
一有空閑時間,李練達就淹沒在燕都的大街小巷里,城市像一片迷茫的海,李練達像一只在深海里穿行的游魚,漫無邊際,承受著海水的苦澀、重量和壓力,卻看不到一點陽光,陽光可以點燃自己。李練達在大街小巷里尋找廉租的房屋,他像是一個孤魂游蕩在城市的每一寸土地上。某個秋陽高照的星期天下午,李練達又將燕都,確切地說將學校附近方圓二里地的包圍圈又搜查了一遍。他依然是失望而歸。在遍尋不著的煩惱里,李練達拖著沉重的影子,回到這個散發著臭烘烘的沙棘子制造廠,回到這個嘈雜的生產農機具的修造廠,他想擁有一把鋒利的刀片,在荊棘滿目的困境里開闢出一條道路來。遇山開道遇水架橋,自己的人生被困在沙灘上,龍游淺水,虎落平陽。工廠外面的臨街空地上,是一家制作墓碑的手工作坊,橫七豎八地躺著各種顏色的墓碑,石材有黑色大理石的,有紅色花崗岩的,有黑白花花崗岩的,有純白色漢白玉的。墓碑有的刻著名字,更多的是光板的,等待它自己的主人。李練達沉重地選擇了一塊漢白玉的光板墓碑坐下,一棵柳樹用垂拂的柳枝遮擋著他,像是一個華蓋,李練達悵然若失,情緒極壞,他空洞洞地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每個人都有一個目的地,那就是他們各自溫暖的家。而李練達沒有,他只是一個城市的流浪者,他只是亞細亞的孤兒在秋風里游蕩。李練達忽然抽離自己看見在人海里流浪的那個李龍驤。李練達看到了來自李龍驤的孤獨和無奈,原來每個人都有那麼多別人不知道的無奈。李練達坐在一堆橫七豎八的墓碑上。
《你是誰》
1
你是誰你老兄到底是怎麼了
你老兄失魂落魄六神無主神情沮喪
走在大街上你老兄孤獨無依淒涼擁滿心房
這一刻你在低谷低谷滋生黑暗黑暗澆灌死亡
你看著隱藏在夾縫里的一個遺落的讖語
你獨自在風雨中你每有撐著任何一把傘
2
我飄逸于世我用雙眼閉著透視著你
你完了你自消自滅了你自我毀滅了
你焚毀了意念你扭曲了形象你不是你了
你在紅色的泥土上夢囈你的夢囈開出了牽牛花
牽牛花在此時只是一個簡潔的象征
我站在你的上面蘑菇雲一樣孤標于世
3
你老兄睜著一雙呆滯無神的眼楮
陽光被全面反射冷風形成于夢的高低壓之間
一整套的形式完成了卻失敗了結果一切流失了
許多色彩不一的水域自然地排列形成
你老兄就一步一步明知心見地走過去
水漫過你的頭顱你還在走著你已經失去知覺
4
你老兄真的要毀滅了嗎
我听見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喊你的乳名黃昏時分
悠長的呼喚穿越長空穿越黑暗刺痛你的麻木
你在驚覺中感到痛感到存在的美好
我在你的上面我也體會到痛的真實以及熱量
你老兄睜開眼楮世界一片明朗侵入體內
5
你老兄流著雨打著雷你狂風暴雨
你老兄想撕扯頭發撕破臉皮你老兄變臉在黎明處
陽光將你的笑容綻放得如同紅彤彤的旭日
你在一個黎明的入口你揮手在向一個人告別
我在陽光燦爛的季節等你
期待與你斟酌成唐詩宋詞元曲的千古傳唱
李練達手里拿著一張地方法治小報,這是一張印制粗糙的法制小報,吸引他的是小報第一版頭題位置用套紅的大標題寫著醒目的《迪斯科女皇張薔「出國」之謎》,李練達是在結滿紅山楂的市政府廣場的書報亭里看到這張被放在明顯位置上的小報的,李練達初看這個題目時心驚肉跳,張薔,會是自己喜歡的張薔嗎?張薔遠走澳大利亞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還用驚悚地解密嗎?這地方法治小報也太敢寫了吧!這不是制造恐怖新聞嗎?這不是危言聳听嗎?李練達想自己這麼熱愛的張薔出國應該是很自然的事情,這年代有點腕兒的明星不都忙著出國嗎?難道被封殺的張薔只能出現在這種地方法制小報上面嗎?李練達跟老板娘說想買這張報紙。老板娘說,你自己拿吧!李練達說,有沒有不在外面掛著的?老板娘說,就剩下那一張了,願意買就買,不買拉倒,這法制報火著呢!每期都有人搶購。李練達從夾子上取下這張被陽光曬得發黃發脆的小報,粗略地匆匆地瀏覽了一下小標題,才知道這是記者故弄玄虛,這是編輯在胡亂創意,他們是想吸引更多人的眼球。李練達就是被這套紅的標題欺騙的一個讀者。看來記者編輯的策劃創意和卑劣的手段還是成功的。李練達還是不情願地掏了一元錢買了一份舊報紙,一看原來是一份沒有刊號的非法法制小報。里面除了對張薔的長篇報道外,還有關于張學良和趙四小姐的愛情故事,其它就是那些江洋大盜、苦命鴛鴦、情殺凶殺一類的傳奇故事或歷史軼事。
李練達坐在那塊將有大用途的現在被曬熱的漢白玉墓碑上,這樣高貴的石材將來肯定會是某個大人物墓碑,來自漢白玉的熱量稀釋著李練達的疲憊。李練達在垂柳的陰影下打開非法的法制小報仔細地閱讀起來。這還是李練達第一次看到關于張薔的文字報道,主流媒體一直在封殺著張薔,張薔從來沒上過電視,沒出現在有點名聲的大報上。李練達一向懷疑非法小報的可信度,但是為著張薔這兩個字,他還是買下了這張暢銷的非法法制報。也就是從這張報紙上李練達第一次全面了解了聲音之外的張薔,張薔在他的心目中一直就是一個謎一樣的聲音,她是一個用聲音塑造自己的人。除此之外,張薔就是一個如空氣一樣的影子,被珍藏在李練達心靈最柔軟的地方。而今張薔出現在鉛字里,標題是編輯強加上的,而里面的內容還是寫實的,並沒有對張薔進行任何污蔑和人身攻擊。李練達知道那個引號的作用了,也知道那個爆炸性的套紅題目的作用了,原來就是要引起人們的關注。可是這個年代還有人在乎這樣的詞語嗎?張薔在出國後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還有誰在惦記著張薔的消息呢?張薔現在究竟是怎麼樣了呢?她還是李練達心目中的那個張薔嗎?
李練達坐在一個潔白而發燙的漢白玉墓碑上。
這時附近的便利店里非常及時地響起張薔的絕版磁帶《瀟灑地走》。李練達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人們所說的天時地利人和。這麼巧的事情,李練達想自己有這麼好的機緣,想啥就來啥,應該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住處,可是偏偏是自己想求的卻求之不得。《瀟灑地走》是李練達最喜歡的一盤盒帶,臨來燕都時他在眾多盒帶中挑選了幾盤盒帶帶在身邊,就有這盤《瀟灑地走》,他想讓自己這一年的求學之路變得瀟灑些,要瀟灑地走,走出屬于自己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