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彤站在門口向閱覽室的老師點了一下頭,就躡手躡腳地走過來,他穿著一件湯姆?克魯斯的棕色飛行皮夾克,他帶動著絢爛的色彩。他輕輕地坐在李練達對面的橙色塑料椅子上。朗逸彤在樹枝散落的光線里看著李練達被照耀得熠熠生輝。朗逸彤注視著李練達的專注,朗逸彤注意到李練達涂寫在本子上的那首標題為《十月》的小詩,朗逸彤在心里玩味著詩中的每一個句子。同時也注意到李練達翻看的古籍書上是一首《念奴嬌赤壁懷古》。李練達並沒有在意對面坐了一個人,他閉上眼楮用雙手抱住頭向椅子背上靠住,他陷入無限擴張的沉思里。朗逸彤看著李練達完美的側面曲線被夕照鍍成彩色。李練達沉在自己的境界里,他正沉在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的豪放里︰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李練達想與這硝煙彌漫的歷史相比自己的那一點點的悲傷又算得了什麼呢?千古風流人物都被大浪淘沙。一切終將成為過去,而那些渺小的小人物的悲傷甚至連飄浮在空氣中的浮沉都不是。李練達睜開眼楮想看一下夕照中的浮塵,沒想到他睜開眼楮看到的卻是微笑的朗逸彤,朗逸彤和他的飛行夾克被彩霞染得光彩熠熠,他正在深情地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的所有已經被朗逸彤看得一清二楚。李練達驚詫地禁不住咧開嘴笑了。朗逸彤也在夕陽的光輝中笑出聲了。
李練達說,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出聲啊!
朗逸彤說,你真是投入啊!我使動靜了,可是你卻沒反應。研究什麼呢?
李練達說,我在查資料想深入地了解一下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我覺得我遇到的兩位老師講解這首詞的時候都太淺,斷章取義,僅僅是應付考試,還沒有從更深的層次來理解這首詞。這堂課應該是一堂讓人終生難忘的語文課,應該講得氣勢恢宏,大氣磅礡。
朗逸彤說,我們的老師很多人的層次就那樣了,僅僅限于教書匠,他們的任務是責任,唯獨沒有文學的美感。他們將語文分解成生字、詞組、句子、段落,中心思想,唯獨沒有文學的美感。
朗逸彤將為李練達送來幾張《燕都晚報》和他主編的《鳳雛》詩刊遞給李練達,《燕都晚報》的幾期副刊里連續發表了李練達的系列組詩《自言自語》,而《鳳雛》詩刊則以《追風少年》為題大篇幅隆重地推介了李練達。李練達看到朗逸彤對自己的敘述,看得自己心驚肉跳面紅耳赤。他感覺到自己的臉一陣陣發燒。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的創作做出這麼高的評價。李練達還是第一次看到文字中的自己,那也是朗逸彤對自己的敘述,也是自己在朗逸彤心中的形象。
《追風少年》
追風少年。這樣形容李練達應該是合適的,我一直認為他就是一個追風少年。很早就拜讀過李練達的詩歌和散文,篇篇出手不凡,心里生些愛慕,一直想找機會結識這個文學少年。從他雋秀的文字猜想,在茫茫人海中他應該是一個卓爾不群的人,儒雅翩翩,君子風度,詩人氣質極濃,有些「五四」青年的形象,靜靜地站在那里透著靈性的光芒。
機緣一直不成熟,無緣相識。我相信有緣的人總會遇到,偶然的機緣讓我結識了李練達,沒想到他與我想象中的形象是那麼吻合一致,溫文爾雅,書卷氣十足,不染塵埃,不事張揚。淡淡的如一塊璞玉散發著他內在的光芒。
他內斂的光芒是遮不住的,那是一個有靈魂的人所散發的特殊光芒。這樣說是因為芸芸眾生很多人的靈魂已經被磨滅了,他們猶如軀殼一樣行走著,而有靈魂的人,他們四射的光芒不但照耀自己還可以照耀眾生。
從交談中知道關于他人生的一些經歷。他出生于一個名字叫章京營子的遼西偏遠鄉村,與內蒙古接壤,家在老哈河東岸。老哈河,這是在他筆端經常出現的一條河,也是給他以無盡靈感的一條河。章京營子也是他著筆最多的地方,他說那是他的湘西,他最喜歡沈從文的文字。而燕都則是他現在的靈魂借居地。他在《鳳鳴朝陽》的散文里寫到︰我被命運裹挾著來到鳳舞龍翔的朝陽之地,我一直認為這古老的燕都就是我的福地,仿佛前世曾經在此居住過。盡管這個城市用各種方式拒絕我,讓我沒有立錐之地,但是我在這個城市靈感如泉噴涌,風格突變。我將站在城市的制高點,看普度眾生的飛天,自紫氣東來的佛光中將一切人世間的迷茫點撥。
一個地方會成就一些人,不同的人生境遇會造就不同的命運。燕都是一個文化積澱非常沉厚的地方,我想燕都濃郁的文學氛圍會給每一個從事文學寫作的人以靈魂的激蕩和激勵。
人生就是一個不斷跨越標桿的過程。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隨著年齡不斷提升或下落的標桿,雖為虛設,但卻是人生的一個尺度,測量著人生不同階段的價值。李練達,一個逆風飛揚的少年,一個筆耕不輟的行者,一個還不為很多人知道的寫者,正在用自己的勤奮一次次跨越不斷提升的人生標桿。
從李練達大量的散文、詩歌作品里可以看出,他的創作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十六歲是他創作的分水嶺。
十六歲之前,他是一個卷入那場轟轟烈烈的校園詩歌運動大潮的的追隨者,他被詩歌大潮裹挾著,沉溺其中,掙扎其中,不能自拔,他因痴迷于寫作而荒廢了學業。他曾經為此離家出走,想遁入空門。但是老作家方冰的一席話讓他醍醐灌頂,他在熙熙攘攘利來利往的沈陽找回了自己做人的尊嚴和方向。他又回到他的鄉村,命運磨礪,讓他學會孤獨,學會安靜,他孤獨地寫著他的鄉村詩歌和鄉村散文,有破繭為蝶的突破。
十六歲之後,在經過一個時期的沉默後,他厚積薄發,寫作風格突變,由空靈飄逸空虛吶喊轉至質樸沉穩,行文從容淡定。寫作內容也由青春美文轉至關注自己的家鄉,他從低吟淺唱的少年閑愁中走出來,去親近家鄉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個普通的人,去發現平凡生活中平凡人的生存之美。
他說,老家章京營子是他人生最豐富的富礦,那里有數不盡的故事等待他寫出來。他從小我中走出來,發現人生是如此的豐富世界是如此的廣闊,給他以縱橫捭闔的馳騁筆力和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寵辱不驚的生存狀態。
苦難讓李練達學會人生,三年的枯燥高中生活讓他學會享受孤獨和寂寞,讓他在孤獨和寂寞中看清自己,他將對文字的喜歡收藏起來,不再以寫作為人生第一要務,但是他偶爾為之的那些文章更見力道,風格趨于樸實,不再有青春的飛揚跋扈,他的文字是鮮活生動的,有著樸實的華美。初讀他的文章以為是一個老道的寫者,與他的年齡對不上號,顯得少年老成。因為他曾寫過多年的詩歌,文章里有詩人的語勢和智慧,行文有詩歌的跌宕起伏,這使他的文字既有遼西散文固有的淳樸和鄉村味道,又不同于其他作者的純粹遼西,他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獨特敘事風格。
閱讀李練達的詩歌和散文,發現他最大的特點就是注重細節的描寫,這可能與他有著深厚的鄉村生活有關,他注重細節的真實生動,以事實來說話,將普通生活的美給升華了。這里我們不談詩歌,他的詩歌大家讀的很多,風格也熟悉,以他的散文《頭台戲末台影》為例,幾個片段就可以讓我們體會到李練達的功力非凡︰人們擠成一鍋粥,夾雜著各種沸騰的申吟與吶喊的泡泡。但是那麼擠,似乎絕大多數的人都是甘于這種擁擠,即使是包在外層的的人也不舍得走開,而是拼命往里面擠人們聚集著,扭動著,都在朝一個中心和磁力去攻擊被皮影匠的浮花浪詞給鼓動的**噴張,急于找一個發泄的端口,沒別的辦法,只有擠做一團,大伙都深陷其中,誰也別笑話誰,大家在用自己的身體揉面,在將自己的**糅合在里面人們像黃蜂一樣擠成亂營的一團,這一回參戰的都是好戰份子了,沒有孩子哭老婆叫了,有的只是興奮的高亢的尖聲的唱腔怪調的叫喊好像是戲台突然成為強大的黑洞增強了吸力,亂成一團的馬蜂向蜂巢發起了總攻影匠們依然被自己的柔情給催情著,馬蜂們也在被催情被情緒高漲。只听轟隆一聲,紅花柳綠的影棚被掀倒,影匠們被暴露在嘎石燈下,夸張的表情,驚嚇的表情,手舞足蹈的表情一覽無余。
通過這三段循序漸進異彩紛呈的「擠油油」描寫,足見作者不同凡響的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