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太陽由南向北回傳，白晝日漸拉長。
平安夜，聖善夜。
喜迎聖誕節的那些煩躁的日子，大街小巷都是閃爍的聖誕樹、紅衣服白胡子的聖誕老人、紅色的絲帶以及花鈴和馴鹿營造的一派喜慶氣氛。商家都大打聖誕牌，早早地在門口立上兩棵聖誕樹，樹上掛著用包裝盒包裝的禮物和花鈴，商店的櫥窗上更是用噴涂噴出的各種圖案，最簡陋的也要張貼上一幅聖誕老人的紅帽大胡子的招貼畫或聖誕老人駕著鹿車的招貼畫。至此，學生們在明信片或聖誕卡上祝福的聖誕節終于到來了，學校的大喇叭里依然播放著那首童音的「Silentnight！Holynight！」的《平安夜》歌曲，同學們也都在嘴里哼哼著這樣簡樸的聖誕歌曲《平安夜》，有的用英文，有的用中文，一首簡樸的歌曲，卻具有無法言說的感染力，給人一種天籟般的寧靜和安謐，在李練達心里激起了縴塵不染的漣漪。李練達在嬰兒般的狀態中，他是一個可以與鈴音共鳴的透明發光體。李練達想這樣的平安夜或許更具有現實意義，希望經過這樣的平安夜洗禮，他們被困擾得雞犬不寧的生活都平安太平，都風雨之後見彩虹，都希望看見天上榮光降下來，都希望看見聖主耶穌降生，都希望聖誕老人給每個人帶來平安的禮物。
冬至，平安，聖誕。
李練達的心里其實也在回旋著一首張薔的聖誕帶來了快樂讓我們分享的快歌。李練達覺得自己的生命有時候還會被張薔的聲音引導著，每一個細節都有可能與張薔的歌聲關聯在一起，這就是張薔給自己生命帶來的潛移默化的影像。
李練達一開始還弄不清楚平安夜和聖誕節的關系，是朗逸彤給他講解了平安夜和聖誕節的關系，朗逸彤說在北京平安夜比聖誕節熱鬧，說過聖誕節，其實人們過的是平安夜。平安夜那天正好趕上星期天，早晨李練達從朗逸彤家出來時，朗逸彤說今天有活動就不陪你過平安夜了。李練達說，我一個學生過什麼平安夜啊！你就好好陪陪李倩姐和家人吧！別因為我的到來影響你們的感情，你不用一切事情都從我出發，你不要改變你們的生活規律。朗逸彤說，你這個小孩兒，想法倒挺多的。思想不要太復雜啊！李練達說，晚上你不用接我，我要是不回來就去蕭正揚那里，你好好盡興玩吧！
朗逸彤做了一個OK的手勢，李練達也回了一個OK的手勢。
平安夜這天，天出奇地暖和，氣溫急劇上升，這是這個北方城市少有的暖和天氣，沒有風沙，空氣純淨，太陽的光芒暖暖地照在每個人的身上，操場上到處都是奔跑的學生，他們在享受陽光的溫暖和平安音樂的洗滌。李練達也是在眾人的哼唱中被這寧靜的聲音洗禮的。不知不覺間他也就學會了這樣的一首《平安夜》。之前在鄉村高中時他只是知道聖誕節是耶穌的誕生日，並沒有過多的關注，在他生活的那個圈子里，不可能接觸到更多的復雜的信息，他只是一個在十分純淨的環境下生長的一株麥子，接受自然的陽光雨露滋潤，自然地成長。如聖潔嬰孩純真可愛，他是那麼純淨的一個聖嬰。
中午吃完飯，李練達和蕭正揚走過毛白楊的樹叢，毛白楊枝杈縱橫。在晴朗的天空下顯得俊秀挺拔，每一棵毛白楊的灰白色帶著眼楮的樹皮上都寫滿了各種愛的宣言。這些都是過時了的愛情宣言，被風吹干的愛情故事。愛是一件最容易過時的事情。時過境遷的愛情太多了，這世界上並沒有海枯石爛的愛情，特別是在成長的學生時代，這些愛情都是經不起歲月推敲的，雖然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愛情像水晶之戀一樣純淨而偉大。可是這些愛情是最容易破碎的玻璃心。
遠遠地就看見校門口人頭攢動。走近一看原來是新華書店的工作人員來學校處理殘舊書籍的大篷車。蕭正揚說，每年一次的廢舊書處理日又來了。李練達說，燕都高中的學生真是幸福，每年平安夜前還有一個圖書處理日，太好了。李練達抓住蕭正揚興致沖沖地沖進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在桌子上的橫七豎八的書籍中，尋找目標，李練達一眼就看到了一本小開本的封面為七彩暈的《朦朧詩選•新生代》。當李練達拿起這本朦朧詩選後，同時僥幸地抓起一本傅東華翻譯的馬格麗泰•密西爾的《飄》，在朗逸彤家里第一次讀到《飄》時，李練達就被這本書給吸引了。李練達當時就想擁有一套自己的《飄》，但是他沒有把這種想法說出來，他怕說出來，朗逸彤會忍痛割愛送給他。李練達終于買到了渴望已久的《飄》，他平時積攢的錢都用來買書了，但是他的積攢的零錢實在是有限。當他在書堆里抓起《飄》時，他立刻被封面那一個大羽毛和羽毛里的側影給誘惑了，他迫不及待地在眾人的翻閱中，翻找《飄》的中下兩冊。蕭正揚看到李練達喜歡這本書《飄》，也幫他找這本有著厚實的黑色底色的書。不一會兒，蕭正揚揚起手向李練達示意，他幫他找到了一本《飄》，李練達跑過去，一看是《飄》的中冊，李練達和蕭正揚就在舊書中翻找《飄》的下冊，可是找來找去他們倆徹底失望了，李練達想或許這批舊書里本來就沒有《飄》的下冊，所以才被清理到舊書處理行列。于是他們倆個又在雜陳的書堆里翻找了好幾遍，既沒有發現《飄
》的下冊，也沒有發現其它可以買的，兩個人就到收款處去交錢。李練達交錢時還戀戀不舍地向四處轉身看，他失望的站在人群中，想發現有沒有人手里拿著這本黑色封面的《飄》，人們都在忙碌著搶書，沒有人注意到李練達的失望神情。李練達一眼又看到了扔在交款處的一本《褐色鳥群》的先鋒派小說集。他抬起頭看到那個被叫做麥穗兒的女孩兒，她一臉狡黠的壞笑，躲在收款員的後面。李練達並沒有太在意她的笑容。李練達想自己跟麥穗兒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李練達控制自己的想入非非。李練達想自己只不過在潛意識里將她模糊地看做張薔的化身，其實是代替不了的，張薔就是張薔，麥穗兒就是麥穗兒，沒有可比性，麥穗兒生得更美。李練達問收款的工作人員，《飄》有下冊嗎？收款的工作人員說，這本書的下冊丟了，沒有配套的，才當做廢舊書處理了，要不你怎麼能買到這麼便宜的書呢？你看這套書的品相，絕不是殘次品的品相。李練達想也是這麼回事，要不是沒有下冊，這套品相較好的《飄》怎麼會當做殘次品呢？怎麼會來到自己手里呢？
李練達無奈地花了2元錢買了《飄》的上中兩冊，花了1元錢買了一本《朦朧詩選》，花了1元買了一本《褐色鳥群》。蕭正揚花了一元錢買了一本魯迅的雜文集。李練達隨手翻到《飄》的第一頁︰
那郝思嘉小姐長得並不美，可是男人見了她，往往沒有不著迷的……
看到這一句話，李練達想到了眼前的麥穗兒，李練達抬起頭又看了麥穗兒一眼，發現麥穗兒的眼神正好跟自己的眼神交匯對光了，那一刻的神情交流讓李練達的心跳砰然加速。李練達迅速低下頭，李練達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李練達想用這句話話形容那個麥穗兒也不過分，麥穗兒其實長得很精致，她長得比磁帶封面的張薔要標致得多，五官更美，臉型也更美。但是李練達對麥穗兒已經失去了最初的好感，他對她的過分張揚和驕縱有些反感。他忍不住抬眼又望了一眼麥穗兒，麥穗兒還是站在那里脈脈含情地望著他，此刻的麥穗兒倒是有一些安靜的嬌羞，像在風中綻放的虞美人。李練達極力地按住自己的心跳，可是心跳卻回應著這一個反作用力，依然加速著。李練達又低下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李練達返回人群中找到蕭正揚，他們倆一起往教室方向走，李練達想起他第一次來這所學校時，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麥穗兒，那時她多麼純淨啊！她的眼神也是那麼純淨。李練達不由得又返身回頭望去，想象他剛來時的那個情景，沒想到麥穗兒還站在那里配合他，向他的方向張望著。李練達覺得身後有無數雙眼楮在盯著看自己，李練達如芒在背，心跳依然在加速度上下彈跳，那種緊迫的感覺從來未有過。在轉彎的同時，李練達又回頭看了一眼，麥穗兒還在望著他們。李練達心里說，麥穗兒！麥穗兒！我只是一個空心的稻草人。
人生總是處處都充滿著缺憾。就像一切故事里沒有下文一樣，李練達想這樣的結局也好，沒有下冊，等有機會在朗逸彤那里看完小說的結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