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彤將北京吉普車直接開到鳳凰山下寺延壽寺。
這個隱藏在山坳的古老寺院隨著朝代的更迭幾易其名。
朗逸彤說,咱們今天走的是一條叫做「鳳凰路線」的爬山道,也叫雄鷹路線,之所以命名為雄鷹,就是取只有雄鷹才可以到達的意思,山路陡峭,曲折盤旋,很累的,不知道你的體力能頂住了吧!叫鳳凰路線是因為對面的山形很像鳳凰,你看看,對面的山,那個雲接寺的塔就像一只昂首的金鳳凰,而它兩面的山勢的走向是不是就是鳳凰在展翅涅槃重生呢?
李練達說,我發現人們真有想象力創造力,真是像極了,我也模仿一下展翅飛翔。這一年對我的生命是一種摧殘,我能感覺到我的體力明顯下降,我登不上時你背著我。我需要鳳凰涅槃重生。
朗逸彤說,好吧!我很願意為您效勞,我的主人!
李練達說,你這麼英俊硬朗,聲音這麼磁性好听,不去當演員真的可惜了。
朗逸彤說,世事不盡如人意,謀事在我成事在天,中國也不缺我這樣的演員。
朗逸彤拿出一身耐克運動裝和運動鞋讓李練達換上。李練達知道這個像對號一樣的幸運商標,這在這個城市還是奢飾品。他根本沒有奢想過穿這麼好的運動裝。李練達說別讓我穿瞎了。朗逸彤說別跟我來這些。朗逸彤把車後面的籠子拿下來,李練達說,這只金雕這麼安靜,安靜中透著威武,要是在古代咱們就是神雕大俠了。朗逸彤說,現代人也可以做到的,這只金雕跟我有一種默契了,只要有我在,它一點也不暴躁。如果我不在,誰靠近它它都會發威啄誰,那是本能地保護自己。一開始傷病的金雕銳利的羽毛黯淡無光澤,翅膀低垂,眼神中的敏銳和傲岸被膽怯畏懼和無奈取代,每當我靠近他,它的眼楮都會溫暖地閃亮起來,漸漸地它就對我的腳步有一些依賴,每次見到我都歡愉地振翅和悅耳的叫聲。李練達說,真神奇。這麼說你可以讓他落在你的手臂上放飛嗎?朗逸彤說,可以的,我昨天我檢查了它的羽毛,都特別順暢光滑,原來的翅尖傷也已經完全恢復,我在家里放飛了一次,它又飛回來了,我想還得把它放回山上,要不它還惦記著飛回來。
這是朗逸彤從市場上買回來的一只受傷金雕。
李練達將一個背包挎在李練達的肩上,自己背著露營的帳篷兜,手里拎著金雕籠子,金雕安靜地在籠子里張望。兩個人登上晨鐘暮鼓的山路,開始尋找登山的捷徑。山上的青草剛剛吐綠返青,各種樹木都是新鮮的綠色,相互輝映著、映照著,雖然同是綠色,但是綠得不同,仍顯得色彩斑斕,榆錢兒已經一串串綻開,朗逸彤找了一個站穩腳跟兒的地方,擄下來一些榆樹錢兒,兩個人邊走邊吃邊說著人間美味。鳥兒在山林里寂靜地鳴叫著,此起彼伏,像是春天的和諧奏鳴,喜鵲更是在山崖處聚集了幾十只,他們鳴叫著,盤旋著,所有的樹枝間都被他們佔領著,他們尾巴翹起來,翅膀展開來。起起落落,起落之間,像是疾風驟雨的唱和。在蔚藍的天空里,在虛幻的蔚藍里,有幾只山鷹在盤旋,朗逸彤說,這就是咱們去年看見的金雕,是消失了的金雕。說不定這只金雕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咱們是現代版的射雕英雄!有些古代俠士的風采。
李練達說,我真想成為你肚子里的蛔蟲,汲取你思維里的養分。你的博學令我自愧不如,讓我仰視,只能仰視。你讓我的人生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和升華。
朗逸彤說,你的靈性、你對文字的掌控能力更是令我自愧不如……
李練達望著朗逸彤被陽光照射得泛起光暈的臉。朗逸彤說這些時目光悠遠,像是要望盡歲月的深淺。群山在群山之外,連綿起伏,像蓮花一樣,有七八層的藍綠顏色。在朗逸彤純淨而深遠的目光里掠過一絲的憂郁,李練達的心被這一絲憂郁蒙上一層陰影。李練達覺得朗逸彤還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他,李練達想一定要問個明白!朗逸彤看著李練達看著他,酒窩深深地露出來,說,看什麼看啊,臉上有東西嗎?李練達說,沒什麼?李練達轉過頭去,看山坡下一條縱橫的溝里梨花怒放。李練達說,彤哥,你回頭看那個被雪白的梨花覆蓋的縱橫的溝壑。太美了,我覺得用美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那簡直就是人間銀河瀑瀉。朗逸彤說,梨花是遼西春天最美的花。李練達和朗逸彤駐足在山間遙望那一片如雲似雪的梨花溝,那是多少年才能形成的風景,卻一直荒蕪在大山的褶皺里,不被外人所識。李練達說,這寂寞的雲團是幸運的,還沒有被挖掘和包裝。他們的美是自然的、淳樸的、簡單的。朗逸彤說,這是一種聖潔的美,是拋開一切世俗的美。
李練達和朗逸彤一邊聊著一邊往上盤旋攀登。山越來越陡,山路越來越崎嶇不平。路是經年累月被人走出來的野路。每一步都是上坡路,每一步都很較勁兒。李練達的全身都在承受著一種極限挑戰。汗水拼淋拼淋地流淌。朗逸彤要李練達堅持住,這是最要勁的時刻。李練達說,我的生命狀態是由靜止狀態而直接達到盤升的直升機狀態,這是一種挑戰,是對我生命極限的挑戰。朗逸彤說,你看著腳下的每一塊石頭,別往峰頂上看,那樣你就會覺得輕松了。
空山新雨後,松林青翠,山草清香,黃花地丁、紫花地丁、白頭翁、貓眼草等野花次第開放。李練達數著每一朵路過的花草,他的眼楮只看到這些卑微的花草,這是被人遺忘的自開自落的野花,他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只開在自己的命運里。
李練達的身體出現極度疲勞狀態,他感覺頭部缺氧,後腦勺疼痛,身體五髒六腑都被掏空。李練達拉住朗逸彤的手說,我不行了,我得稍微休息一下。李練達抱住朗逸彤的肩膀,將頭抵在朗逸彤的胸前,大口地喘著粗氣。朗逸彤從李練達背著的背包中拿出一瓶水和一塊巧克,遞給李練達。朗逸彤扶住李練達說,這是一種正常的登山反應,沒事的。就是缺乏鍛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定要堅持鍛煉,否則有再多的知識也只是空有抱負。
李練達喘了兩口說,我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農村孩子有老底子,這一年身體被摧殘得厲害。
朗逸彤說,最後這兩個月一定要加強鍛煉。來,把背包給我吧!我一個人扛著吧!
李練達說,沒事的,我能挺住了,不能把你也累壞了。
李練達稍稍緩過勁來,又坐在一塊石頭上,朗逸彤也挨著他坐下。都默默無語地望著遠處的山峰,好像那里有無盡的世界。兩個人在山腰處稍事休息,又繼續攀登。那種極限狀態過後,李練達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山勢陡峭,每一步都需要努力攀登。干農活時李練達的母親告訴他眼愁手不愁,眼是懶漢,手和腳才是好漢。李練達在朗逸彤的攙扶下踩住每一寸石頭,而不去看山峰所在。這時,他發現每一塊石頭都很有特色,這些石頭是被科學家定義為地質化石的石頭,在石頭上生長著渾圓的小石頭。有人說那是遠古貝殼的化石,每一個圓形都被人敲碎,李練達的手撫模那些石頭,也趁勢讓自己有一個抓手和支點。那些返青的野草就是從石頭上生長出來,土是極其有限的,連寸土都不是,但是野草卻是如此繁茂。草生一秋,人活一世。世間萬物都在命理的輪回里嗎?一只蜜蜂嗡嗡地在石縫間的白頭翁上團團亂轉,像是蜜蜂圓舞曲,在跟自己做游戲。
李練達說,哥哥,你看這動人的蜜蜂圓舞曲。兩個人都俯來,蜜蜂在白頭翁的花蕊邊輕盈歌舞,白頭翁那紫藍色的花被一層絨白毛烘托著,蜜蜂像是指揮家。世界在蜜蜂的嗡嗡聲中被無限縮小了,縮小在一枝白頭翁的芳香里。而在白頭翁的旁邊是藍色鳶尾花,藍色晶瑩。
一直向上啊我的愛
只有攀登上那險峻的雪域
才能找到我的心
我的心在世界的極點
比潔白的雪蓮更聖潔
縱使無人疼愛天荒地老不敗
人生比雪泥鴻爪還輕
一直向上啊我的愛
請與我一起向上攀登
朗逸彤拉著李練達的手努力地向上攀登,朗逸彤朗誦著自己即興口佔的小詩《我的愛,請與我一起攀登》。李練達說,你真是才思敏捷啊!隨口就誦出了這麼一首哲思的小詩。朗逸彤說,為了鼓勵你順利登頂,我在思維庫里搜尋了一圈,就形成了這樣的詩句。
在一個傾斜的彎度里,兩個人停下來休息。萬籟俱寂,遠處的層次分明的青山在晴朗的光芒中,郁郁蔥蔥,神鷹在極目處盤旋。朗逸彤說,再過一些日子就是漫山遍野的蟬鳴,那是經過十幾年黑暗的歌聲,如果你仔細听會听見他們正在鑽出底層的涌動,他們飛上枝葉,透明地嘶鳴,那是愛的歌聲。李練達說,我還沒有見過蟬。如果見到一定為他們寫一首詩。朗逸彤說,我喜歡那透明的蟬翼,那是他們的樂器。我的愛,請與我一起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