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花事了。
花信風橫吹，日子花開不斷，不斷有花應節氣而綻放。將平淡無奇的日子綻放得詩意盎然。
李練達從小寒時就開始數著花信風。
李練達記得自己在圖書館看到的最後的花信風是苦楝花。
黃玫瑰飄落後紅玫瑰開。花園里幾叢蓬勃的紅玫瑰開得如雲似海，濃郁的香氣讓花粉過敏的人噴嚏不斷，而沒有過敏癥的人都聚在花園里，享受這平凡日子帶來的驚喜。端午中午，蕭正揚和李練達坐在花園里，靜靜的午後，陽光普照的花園，滿園馥郁的香味蒸騰著，擴散著，讓人如醉如痴。蕭正揚說，听我班同學說前幾天在內蒙古荒無人煙的大草原發生了5.3級地震。李練達說，我們那天真的看見地震雲了，沒想到是那個遙遠的地方地震了，看來大自然是有征兆的，民諺也不是騙人的。一個中年婦女，頭戴衛生帽，身上系著一個帶有紅十字的白圍裙，戴著大紅套袖，拿著一個玻璃絲編織的花籃穿行在花園中，她不時地將手伸進玫瑰花叢中，將那些還未擰開嘴兒的玫瑰花采摘下來。嘴里哼唱著評劇《花為媒》里張五可的報花名，她哼唱得婉轉動听，仿佛那一剎那她就是萬人追捧的評劇名角兒新鳳霞。李練達無數次在廣播里听過這段著名的唱段，閉著眼楮就能將這段唱詞完整地唱出來。仔細一听這個人的唱腔還真有些像新鳳霞，婉轉動听，落在每一朵綻放的玫瑰之上。
春季里風吹萬物生，花紅葉綠草青青。桃花艷李花濃杏花茂盛，撲人面的楊花飛滿城。夏季里端陽五月天，火紅的石榴白玉簪。愛它一陣黃啊黃昏雨，出水的荷花婷婷玉立在晚風前。秋季里天高氣轉涼，登高賞菊過重陽。楓葉留丹就在那秋山上，丹桂花飄分外香。冬季里來雪紛紛，梅花雪里顯精神。水仙在案頭添啊添風韻，迎春花開一片金。我一言說不盡春夏秋冬花似錦，叫阮媽卻怎麼還有不愛花的人？愛花的人惜花護花把花養，恨花的人厭花罵花把花傷。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君子壓群芳。百花相比無顏色，他偏說牡丹雖美花不香。玫瑰花開香又美，他又說玫瑰有刺扎得慌。好花哪怕眾人講，經風經雨分外香。大風吹倒了梧桐樹，自有旁人論短長。雖說是滿園花好無心賞，阮媽你帶路我要回繡房……
還未待唱那最後的一句阮媽你帶路我要回繡房，就听見那位大姨哎呀一聲，她吐出了一句與前邊文雅唱詞截然不一樣的國罵，她被玫瑰的刺結結實實地扎了一下。李練達看見她蹲下來唉呀媽呀地嗷嗷直叫。李練達和蕭正揚都忍不住要笑出來，但是他們忍著，相互對視一眼。就听那位大姨蹲在與他們相反的玫瑰花叢邊，用剪刀在拔手上的刺兒。她一邊拔一邊罵，並揚言要摘光花園里的玫瑰。拔完刺兒，那位紅白相間的阿姨又開始在玫瑰花叢中穿越，不一會兒，張五可的報花名又唱起來，聲音還是那麼婉轉好听，與國罵的聲音判若兩人。李練達想心情可以裝飾人的聲音，聲音可以塑造一個人。這是一個人截然相反的兩個方面，如果沒有看到听到，會以為剛才發生的那一幕是兩個人的表演，或者說是雙簧。
……玫瑰花開香又美，他又說玫瑰有刺扎得慌……
李練達對蕭正揚說，《玫瑰與刺》這個題目可以寫成一篇作文，一會兒回到班級里我們就每人以此為題目寫一篇夾敘夾議的作文。這是一個辯證的論題，很好，很有意義。玫瑰好看，但是有刺，刺是玫瑰的保護神，正因為有刺保護玫瑰才如此嬌艷。波斯諺語說想摘玫瑰花的人必須注意刺兒。還有俗語說樂觀的人看到玫瑰，悲觀的人只看到它的刺兒。還有人說，世上唯一無刺的玫瑰就是友情。玫瑰是愛情的象征，只是我們在作文里千萬別提愛情這個詞，一提這個詞就會得到最低分，這是一個拒絕愛情的年代，判卷的老師大多是古板的人。
蕭正揚說，好吧，剛才我也在想世界上的事物都是好與壞的對立統一，這玫瑰好看，但是如果沒有刺兒的保護，怕也是早就在這人世間絕跡了。咱們英語書里也有關于玫瑰和鹿的故事，它也是說明這個道理。你的提議很好，如果今年的高考作文題是這方面的就好了，辯證統一，從對待玫瑰和刺兒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人生。
李練達說，就當是一次思維練習。
蕭正揚說，這樣的練習題你以後還得多策劃幾個，我們都想到了，說不定哪一個就能與高考的作文思想踫上，到時候寫起來就得心應手的。不用再費神費力，雖然咱們參加過考高，再考不一定緊張，但是人在那種環境里思維容易短路。
李練達說，今天早晨自習時突然有一陣心絞痛，不知道怎們回事，但是過一會兒就好了。上午心里還惦記著，要是再痛，就得去醫院看看，這關鍵時刻，身體不能出問題。還有就是下牙右側的犬齒也不知道怎麼就掉了半截，你看都已經平了，有一絲絲地疼痛，沒露神經吧！
李練達張開嘴，蕭正揚看著李練達嘴里已經成為平齒的虎牙。蕭正揚說，真的，你右下邊的小虎牙真的沒有了。這也太奇怪了，怎麼就平白無故地掉下半截牙呢？那半截牙呢？李練達說，可能讓我咽下去了，打牙往肚里咽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嗎？是
不是有什麼不好的預兆呢？蕭正揚說，不會的。如果你心髒再有痛感，就要平躺，你找人叫我，我陪你去醫院。原來有過這種情況嗎？我看不會是心髒病。心髒病有征兆，左胳膊肘彎上內側會有痛點，疼痛也會輻射到後背。李練達說著搬過李練達的左胳膊，在李練達胳膊的左側腋窩下點按，問李練達有沒有痛點，李練達說沒有，一切都好，沒有特殊疼痛的地方。蕭正揚說，前胸後背如果都沒有疼痛的地方，那就證明你沒有心髒問題，放心吧！老百姓說離心大老遠呢？李練達說，沒想到你還懂醫學。蕭正揚說，我爸在當兵前當過赤腳醫生。你們家人有心髒病史嗎？李練達說，沒有，我們家人也沒有心髒病史。當時那種難受法簡直無法言說，真是無法忍受的疼痛感，出了一身冷汗。當時想叫你去了，怕嚇著你就每沒有叫你。現在完全好了。蕭正揚說，那你真的要多加小心，這兩天別再做劇烈運動。李練達說，好的，我今天一直在擔心，但是好像又沒事了。
陸陸續續有學生來到花園里，花園里不再是張五可報花名的一個聲音。花園里熱鬧起來，大家嘈嘈著，嘰嘰喳喳著，喧鬧不停，都是滿臉的陽光和無憂無慮。花園已經不再是清淨之地，李練達煩躁的心被他們攪起陣陣波瀾。李練達和蕭正揚一起上樓，樓上支撐的木樁子上多了很多涂鴉之作，密密麻麻的像是很多神秘的符號，很多符號都是在表達愛與不愛的符號。兩個人都在思考著一個關于玫瑰與刺兒的文章。
《端午在椅上午睡感覺人世》
1
我為自己準備了一杯水茶杯是黑白雙色陶瓷的
紫色葡萄結在黑色上面你的手印唇印也在上面
我沒有喝水我在看一個意識流的故事我只看到
第二頁我在三個椅子之上椅子之上有四個墊子
我胡思亂想我什麼也沒想我睡在意識流小說中
小說被放在陽光下的紫色桌子上小說也是借的
小說的封面是美人和白蓮裝幀我眼楮放在上面
2
我在許多聲音中聲音下聲音上睡著了鳴蟬在叫
中午的風像是雨聲雲也在漫天聚攏在樹葉聲中
你在蔚藍的海天之間與伊人純白色地頻頻曝光
我走過正午正午時我只為自己準備了一杯清水
而別人準備了酒在端午我的這杯水睡前沒有喝
在無人的海灘鴿子窩飛的是鴿子還是純白海鷗
你柔情的雙眼穿透時空阻隔那是我的蔚藍海洋
3
我便把那盆有小鯽魚的紅塑料盆移了一個位置
水是混濁的魚在石下潛伏我也在桌子後面潛伏
我的夢在江南水鄉的龍舟競渡上人們群情激昂
而幾千年前屈原在路漫漫兮上下求索獨涉人世
舉世皆濁我獨醒地沉入水中沉入千古的寂寞中
中午我也寂寞地沉入夢中夢是無色無味的空白
我在一種姿勢里弱小的鯽魚是游不到夢里來的
4
我總覺得這樣的中午許多聲音在呼喚我在夢中
我也成為風聲掠過家門自大門前的柳樹上掠過
也作為鵲聲出現在樹蔭下狗是最先知道我回來
步入家門他報著喜訊然後是母親知道我已回家
很多年前我睡在母親膝蓋上我睡在三個椅子上
我不舒服我歸來後睡在母親膝上父親他也知道
我選擇怎樣方式步入家中喜鵲在楊樹梢上跳躍
5
我一覺醒來我從家門歸來我發現一杯水在桌上
它上面結滿葡萄水是涼的不能養魚我甜甜暢飲
我發現我很多年前吃母親的乳汁那種甜甜滋味
現在仍回味無窮在夢中醒來端午的夢走得很遠
夏日炎熱的風吹過是水的顏色是魚的搖頭擺尾
我醒來世界還是一片空白我影子有些疼痛難忍
在椅子上睡覺世界以稜角分明拒絕我給我傷痕
6
我傷痕滿身我于端午的沉夢中歸家而家在塞外
在母親的膝上我重新回到童年我的淚流過中午
在玫瑰上化成蜜甜的雨露我的影子在丁香之上
而結滿語言的蜂蝶在制造蜂療在制造蝴蝶效應
小說是用意識流敘述的我也被置于小說角色中
我睡覺的姿勢影響了我夢的行程我渴口干舌燥
我知道端午以水代酒我創造千古流傳的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