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蝶之舞 第八章 第八回 千夢之夢3

作者 ︰ 拈花一笑2008

蕭正揚說,我剛才在餃子館時听到一些傳聞,不知道該告訴你嗎?

李練達說,沒什麼的,我已經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了,已經具有免疫力。

蕭正揚說,我剛才听那些人議論說,朗逸彤的父母和李倩的父母都在北戴河,朗逸彤的父母和李倩同意將朗逸彤在北戴河火化,火化後,他們已經在今天下午回到燕都市,說是明天上午巳時要將朗逸彤埋在鳳凰山上,山上有他們的陰宅朗家大院,但是朗逸彤算是少亡,不可以進祖墳的。我听他們說朗逸彤是在一個叫鴿子窩的地方游泳時因腿部抽筋而溺水的,當時正是日出,海天一色,都是金色的光芒,因為海水還很冷,沒有那麼多人在海水里游泳,他掙扎著撲騰了幾下就淹沒在海水里,正是退潮的時候,他被海水拖的很遠,等附近的漁民趕過來將他打撈出來,他已經沒有呼吸了。本來他是一個人出來看日出的。李倩和她的姐姐姐夫都還在睡夢中,沒想到朗逸彤卻溺水了,誰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情節。他們說李倩已經懷有身孕三個月,朗逸彤還有幾個月就當父親了,他怎麼就不小心溺水了呢?李倩哭的死去活來,堅持著要把孩子生下來,她要為朗逸彤守寡,這也太苦了李倩了,還沒有過門,就要拖著一個孩子生活,她這一生啊!朗逸彤怎麼就這麼不負責任地離開了呢?他不應該是這樣一個人啊!這樣的事情怎麼讓他一個人攤上了呢?

李練達沉默地听著蕭正揚的敘述,沉默地流著眼淚,沉默地想著朗逸彤在金色的光芒中落下去的鏡頭。李練達不相信這些傳言,從昨天到現在他一直在想象著這個鏡頭,就是朗逸彤縱身而下的鏡頭,可是都是黑白的沒有背景的靜止畫面,如今這個畫面被賦予了背景和連貫的動作。李練達眼睜睜地看著朗逸彤在縱身跳下去,自己卻無力地伸出手拉他一把!朗逸彤在一片絢爛的光芒之中跳下去。

外面是上帝的哭泣,室內是悲愴的靈魂在滴水。

李練達就那麼無聲無息的哭泣著,淚水流過蕭正揚的吸吮處,起痧的疼痛,腌漬的疼痛,李練達沉入了無邊無際的苦海,而在苦海里漂浮的是朗逸彤,他在李練達遙不可及之處,被海浪沖洗著,被外面的閃電漂白著,一個亮如白晝的黑洞。他們就被這個黑洞裹挾進去,不停地做著螺旋旋轉,他們的靈魂在墜落。

蕭正揚抹了一把眼淚說,咱們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咱們明天又去不了現場送他一程,咱們在心里為他祈禱吧!蕭正揚緊握著李練達的手,李練達覺得這股力量通過手背上的馬蜂蜇過的痛點傳到自己的心里。

蕭正揚說,我還听到一個傳言,我听到有人在反駁剛才那個傳言,那個反駁的人說,其實到現在根本就沒有找到朗逸彤的影子。那個反駁的人振振有詞,他說,你們知道的那個傳言都是假的,我知道的才是最真實的,千真萬確,我就是稅務局的人,事實的真相是所有尋找的人找了幾天都買有找到朗逸彤的尸體,人們只找到了朗逸彤的上衣、短褲和耐克鞋,這些都在海灘上扔著,但是朗逸彤的尸體卻至今沒有被找到,他們說當時正是退潮,說不好朗逸彤被海浪拖到哪里去了呢?那個人說他的父母只是抱著他的衣服回來了。這事很蹊蹺,很多人都在疑問著,不知道朗逸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被海水帶到哪里去了也都不知道。他好像一下子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李練達心里一驚,坐起來,眼楮直勾勾地望著蕭正揚,難道說朗逸彤真的是消失了嗎?他總該留下一個軀殼啊!可是這個軀殼被冰冷的海水帶到哪里去了呢?難道說海底真的有海龍宮,他被拖到另外一個世界了嗎?難道他飛升了嗎?李練達不敢往深處想。李練達想到了金美玉,難道是金美玉將朗逸彤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了嗎?不可能,如果是這樣,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著金美玉離開這里。可是他的軀殼呢?這冰冷的渤海,這無情的太平洋,哪里又能稱得上是太平洋呢?這太平洋卻將自己的知音給淹沒了,難道這里是百慕大三角嗎?被卷入它的魔障里的人根本找不到影蹤。

李練達在流淚中想到了這些模不著頭腦的想法,李練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些奇怪的想法,朗逸彤肯定是在冰冷的海水里,他或許被纏在了某處的海藻中,他在被魚鱉蝦蟹欺負著,他在那最後的一剎那想到過自己嗎?難道自己的斷齒就是因為朗逸彤的離開嗎?難道自己的心絞痛就是因為朗逸彤的離開嗎?李練達的眼淚一串一串地流淌著,打在枕頭上,成為淚花的漣漪。

蕭正揚說,練達,咱們別哭了,再哭明天眼楮封上就更看不見東西了。

李練達說,不哭!不哭!

眼淚卻如窗外瓢潑的雨一樣傾瀉出來,窗子完全被雨水給浸泡了,像是色彩的潑墨,不過這雨的色彩是透明的,是可以傷害一個人靈魂的。蕭正揚走到衛生間,自己清洗了一下眼楮,又將李練達的手巾投濕擰干,拿進來遞給李練達,李練達擺手說不用,蕭正揚為李練達將臉擦了一遍,臉上到處都是痛點,都是腌漬的火辣辣的痛。李練達收收抽泣,足足地憋了一股氣,停止了眼淚。蕭正揚又用清涼油將李練達臉上的凸起涂好,一種沁涼的香味深入到李練達的生命里。朗逸彤走了,朗逸彤真

的走了,這是一個殘酷得不能再殘酷的事實,是自己必須承認接受的事實。再哭,即使將天哭塌了,也是哭不回來了。可是,不哭這悲傷往哪里傾瀉,這猶如恆河之沙的悲傷,又能往哪里沙塵橫吹呢?

李練達的胃部泛酸往上奔涌。

那些剛吃下的餃子在李練達的胃里左沖右突,李練達坐起來一陣干噦,他有一種要噴吐的感覺。蕭正揚拍著他的後背,捶著他的後背。蕭正揚將他的枕頭和自己的枕頭疊在一起,讓李練達靠在床頭的枕頭上,李練達強忍著嘔吐和淚水。李練達那被悲傷收縮的胃卻毫不客氣留情,它在無情地jing攣。李練達閉著眼楮用丹田氣海深呼吸,他要回到胎兒的呼吸里去,他要回到母親的月復中,他要回到那種自由游泳的生命之水里。

李練達那一刻忽然想家了,他想起家和母親。

李練達在竭力地平息著自己嘔吐和悲傷,是母親的慈愛目光讓李練達從爭渡的苦海里逃離出來,李練達將蕭正揚的枕頭遞給蕭正揚,自己平躺下來,蕭正揚接過枕頭將床頭燈的開關按滅,也安靜地躺下來。

窗外雨聲潺潺,樓沿兒的水擰成幾股在萬馬奔騰。

冷雨落在李練達的千瘡百孔上,李練達全身疼痛難忍。李練達那顆被平安扣守護的水晶心到處都是冰裂紋,他在雨的敲打下輾轉反側。黑暗里他看到朗逸彤在漫天的彩霞里縱身落入水里的鏡頭,每一個撞擊都像要在他的生命里撞出一個可怕的黑洞,他在黑洞里旋轉著,進入廣闊無邊的銀河系,他是一個暗物質,是一個悲痛的暗物質。

雨落在李練達的疼痛里,猶如鑽心的馬蜂毒針。

蕭正揚在黑暗里對李練達說,睡不著,就說一會兒話吧!

李練達說,沒事的,你睡吧,這已經讓你跟著遭顛心了,有些對不住你,別影響你,這是最關鍵的時刻。

蕭正揚說,沒事的,咱們誰跟誰啊!

李練達說,我現在沒有力氣說話,你睡吧!我也睡了!這雨應該下了,再不下老百姓都種不上莊稼了,這雨為天下蒼生所下,應該是喜雨。

蕭正揚說,這是解渴的雨,整個春天還沒有下過一場透雨,大旱不過五月十三。上次我回家時,我爸他們撒在地里的種子已經粉塵了,白瞎了種子和肥料。汽車所經過的路段到處都是求雨的場景,可是這雨怎麼就那麼難啊!到處都是撂荒的田野。還好,這雨真的是及時雨。

李練達說,這雨也為一個人而落。

李練達在黑暗中淚流滿面,淚水再次沖洗過馬蜂的戰場,疼痛是自己的,是任何人無法代替的。李練達轉過身,任淚水在右面太陽穴一帶形成悲傷的河流。蕭正揚將手搭在李練達的被子上,他不再說一句話,他也在無聲地流淚。整個世界都在流淚,到處都是雨滴的重量,敲打著生命的脆弱。人是最脆弱的動物,來自任何一方的打擊和悲傷都足以讓他們不堪一擊,可是人又是最堅強的動物,什麼樣的磨難都只是一場磨難,傷害不到一個人的質地。李練達在悲傷的海洋里漂浮起來,他的身體也漂浮起來,他在想著航標的岸上漂流,那里有一座唱著《光陰的故事》的風車,風車在四季的輪回,有一個人在閃亮的鵝卵石上傾訴了心中的秘密。李練達覺得自己被無盡的漂流給軟化了,身體成為隨波逐流的海浪,在波峰波谷間搖晃,他化有形為無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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