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彤。
獨孤逸彤。
一個溫暖李練達一生的名字。李練達與這個世界隔絕了,他體驗到朗逸彤與光明隔絕的恐怖。朗逸彤在黑暗中會是怎樣地跋涉呢?朗逸彤在冰冷的水中會是怎樣的寒冷呢?他承受住那冰冷而擠壓的水壓了嗎?他也要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嗎?那些艷麗的彼岸花絢爛地開放著嗎?
悲傷會將一個人弄得精疲力竭嗎?
李練達全身冒著虛汗,虛月兌讓他只好靜靜地躺在那里,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軀殼,一個剛剛長出甲殼的蟲子,這是他最虛弱的時候,他的柔然的翅膀還沒有完全形成,他還不能振翅高飛,凌空鳴唱,他就那麼安靜地躺在那里,躺在一個隱蔽的枝葉上,等待黎明第一縷陽光的照耀。
李練達極力想逃離掙月兌這悲傷的襲擊。可是他被悲傷控制著無法抽身,他在光明的黑暗中等待一聲喚醒,可是這個時間的黑洞不容許他的空想和疼痛,李練達進入一種睜著眼楮滑落的過程,他看見宇宙星辰都在跟隨著他一起墜落。
不知多久,門開了,蕭正揚將拎回來的飯菜放在門廳。悄悄地走進臥室,看見李練達正瞪著眼楮听音樂,他知道李練達或許已經擺月兌了悲傷。他走上前去,在李練達的眼前晃動著一張明信片和一封信。李練達瞪著眼楮沒有什麼反應,他的靈魂已經飛走了。蕭正揚又將手中的明信片和信在李練達的眼前晃動,李練達眨了眨眼楮,看著蕭正揚。李練達想說話,可是嘶啞的嗓子卻說不出來任何一個詞組或單詞,他用力地咳嗽了幾下,一個硬硬的腫塊堵塞在他的喉嚨里。這幾下咳嗽引發了他的一連串的咳嗽,他坐起來咳嗽不停,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嗽出來。蕭正揚上前輕拍他的後背,遞給他一杯水,李練達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才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李練達抬起頭問,正揚,你回來了!
蕭正揚低下頭在他的耳邊說,你的嗓子怎們了?你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還疼嗎?
李練達說,應該是快好了,但是我的嗓子啞了,我說不出話來。
蕭正揚說,你是不是餓了吧!你吃飯吧!上午那個校醫阿姨帶著校長和記者找到我,非得要報道你的英雄事跡,他們一致說要見你,我說你現在需要靜養,不能打擾,他們就讓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他們,他就如實地將你保護孩子自己被蟄的情況跟他們說了。記者說現在有一個孩子正在醫院治療呢!剛剛月兌離生命危險期,小孩兒的抵抗力差,听說這個孩子是過敏體質。是醫院找到記者采訪的,他們也是第一次治療被馬蜂蟄得這麼厲害的病人,他們的家長也希望媒體找到救他們孩子的英雄,說想當面感謝你。校長當著記者的面也說要獎勵你見義勇為的英雄行為,一定要在學校里弘揚你的英雄事跡,讓大家知道燕都高中還是光明美好的一面多,燕都高中還是百年老校,還有美好的光榮傳統。
李練達說,我已經像金魚一樣遺忘了上一秒的事情,你剛才拿的是什麼,我想看看。是誰寄來的明信片呢?怎麼還有人給我寄明信片呢?
蕭正揚說,你先吃飯吧!一會兒再看吧!咱們不著急的。
李練達說,我看完了再吃飯吧!喉嚨痛怕吃不下去飯的。
蕭正揚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李練達,想將明信片和信遞給李練達,動作上又很遲疑,但是他最終還是將明信片和信遞給李練達,李練達將明信片拿過來一看,是一張北戴河日出金海的明信片,這場景就是在李練達心中定格和翻滾的場景,就是他想象的朗逸彤落水的場景,李練達的悲傷又像那翻騰的海浪一樣席卷而來,他看著那金色與紅色互相滲透的畫面,看著那金色的大海托起的金黃黃的圓圓旭日,想起朗逸彤那神秘的笑容和笑窩。李練達翻看明信片的後面,上面是朗逸彤寫著一首小詞《浪淘沙?花不怨》。李練達想朗逸彤是想在明信片里表達什麼呢?他在寫這張明信片時一定是心情不錯的,朗逸彤的這首詞到底是想說明一些什麼呢?他要給自己一些什麼啟示呢?
冷暖花不怨,似水流年,留白山水天地寬,風起雲涌看變幻,星移斗轉。
欲達兼濟天,暫窮獨善,醉笑揮毫繁世間,車水馬龍渺如煙,滄海桑田。
李練達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將這一闋詞在心里一點點地烙印,李練達想探究出這一闋小詞究竟想表達一個什麼意義,朗逸彤究竟想在詞中表達什麼呢?李練達在心里又將自己獨自時的猜測給推翻了。看著朗逸彤在填詞時表達出來的意境和情懷完全不像是一個要輕生的人所寫的,朗逸彤一定是在冰冷的海水中抽筋溺水的,他這麼大氣的填詞表明他是那麼熱愛生活的。朗逸彤不會傻到去北戴河自殺的,李練達這麼想時心里有些釋然了,那個郁結在心里的結撲啦啦地開了,李練達像是听到了那個釋放的聲音。可是朗逸彤能听到自己的聲音嗎?他知道自己躲在這個城市的角落里獨自哭泣嗎?
李練達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朗逸彤在明信片中的字跡,李練達看到朗逸彤在小詞的下面寫著的日期是1990.05.27。心里立刻涼了,這是一個多麼不吉祥的日子,這個日子讓自己心絞痛,讓自己的牙齒
斷掉,讓自己的知音落水。李練達的眼楮又轉到郵戳上,那被戳印得模糊的郵戳,字跡模糊,李練達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這艱難的辨認讓李練達心驚肉跳,李練達發現那郵戳卻是來自北京南鑼鼓巷的字樣,郵戳日期是1990.05.29,李練達猛地坐起來,李練達的心里怦怦地亂跳,像是模不到自己的脈搏,李練達一時間竟然有些眩暈,難道這是一個錯誤的時間嗎?這個被模糊的日期是在透露著什麼內容呢?難道說是朗逸彤在北京給自己發的明信片嗎?這張明信片怎麼會在北京郵寄的呢?朗逸彤怎麼會到了北京呢?難道他真的去找金美玉了嗎?難道說他真的要跟金美玉一起去法國嗎?李練達的心里驚濤駭浪激起千堆雪。李練達呆呆地靜坐在大紅牡丹花上。李練達在平復自己那要狂跳出來的心。李練達告訴自己如果這是真的,那只是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一定要守護在心里,這是朗逸彤給自己的生命密碼和線索嗎?李練達傻傻地盯著明信片的郵戳,如果郵戳再清晰一些就好了,他想到在北京南鑼鼓巷,那一定是朗逸彤和金美玉兩個人為他郵寄的明信片,朗逸彤是在實現自己的人生嗎?他要掙月兌生命的枷鎖嗎?朗逸彤到達他們人生的凱旋門了嗎?他們到達傳說中開滿薰衣草的的普羅旺斯了嗎?他們會在花神咖啡館里模仿薩特和波娃嗎?他們會說那句「給下一代一個笑容,我的愛人」嗎?
蕭正揚說,我看了這是5月27日發出的明信片。
李練達說,你從這首小詞里能讀出一些什麼嗎?
蕭正揚說,我沒有讀出什麼特別的意味來,或許我理解的有偏差。這就是古代士大夫的一種為人處世的一種心態。挺符合彤哥的心境的。他不應該那麼早去游泳,海水真的很冷,我想老天真的不長眼,讓這麼好的人在海水里抽筋,這可讓人怎麼相信地高三尺有神靈呢?上帝或神仙真的存在嗎?那他們為什麼不長眼呢?眼睜睜地看著朗逸彤溺水死亡呢?如果上天真的存在,為什麼會把朗逸彤帶走呢?
李練達說,我覺得他將滄海桑田都大而化之,是對人生的慨嘆,從時間到空間的虛無。
李練達還在自己的驚喜與猜測里,他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相信這些猜測,李練達將這張明信片壓在枕頭底下,他要等蕭正揚不再時再仔細地研究一下。他要讓自己相信朗逸彤還活在這個人世上,他只不過是去了另一個地方。難道在北京時朗逸彤和金美玉就是去辦他們自己的事情了嗎?難道說朗逸彤一直在這件事情上搖擺不定嗎?李練達一時間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他的心被那個模糊的郵戳給砸醒了,李練達看見自己的心又形成一朵青蓮的花瓣。他記起朗逸彤說過的那句小詩《心是一朵花》︰心/是象形字/是一朵花的盛開/如果可以/心應該是一朵蓮/水之青蓮/心為靈魂之所/唯有蓮花/在其中純淨綻放。朗逸彤的明信片是在表明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境界嗎?是朗逸彤在留給自己發現的線索,讓自己掙月兌悲傷的河流嗎?
蕭正揚說,咱們吃飯吧,先填飽肚子再說,我早晨也沒有吃飯,為了給你補身子,我去飯店給你定了一只清炖雞,來,咱們都一起補補身體吧!將所有的悲傷統統忘掉吧!一切的開始都是結束,一切的結束都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