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練達跳躍著來到蕭正揚的考區，蕭正揚也正大步流星地跑過來，兩個人跑到一起，相互擁抱著，蕭正揚一下子將李練達給抱起來，給了李練達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又將李練達掄起來轉了一圈。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興沖沖地跑出校園。兩個人擁抱著哈哈大笑。蕭正揚說，謝謝你，練達，這真是一個吉祥的兆頭，我們肯定都會天隨人願的，看來金魚的變色真是一個好兆頭。李練達說，我答得風生水起，那真是酣暢淋灕痛快之至，還沒有一次像這樣答題這麼舒服，簡直就是一次思維的洗澡、靈魂的飛翔。我的狀態真是超好，似有神助。蕭正揚說，我語文這一科一過其他的幾科就如探囊取物了，我也是，爽極了，還是第一次答語文答得這麼爽，這都是你給我的技巧和訓練，我們在比翼齊飛。
下午，小雨淅淅瀝瀝，將暑熱全部消散，上天有好生之德，落下及時細雨，蒸籠一樣被烤透的教室，變得清爽宜人。李練達政治科依然抽到第一號，李練達的前面坐著一個打扮得有些妖嬈的女老師，她的習慣就是皺眉頭，弄得自己的川字紋特別深，好像誰都跟她有深仇大恨一樣，她的眼楮瞪得大大的像銅鈴，李練達不由得想起那首卡通歌曲，心里泛起一股笑意，對了，那個老師肯定以為她就是黑貓警長，而其他人都是有罪的老鼠，都等待著她去抓。政治科也幾乎沒什麼懸念，李練達和蕭正揚復習的時事政治題和問答題全部押中，李練達不由得又想起他的趙老師，他真是一個神奇的政治老師，這樣的老師有頭腦聰明肯鑽研，學生學習也不費力。這樣顯得燕都高中的政治老師的教學水平反而是一般般了。並不是好老師就能被分配在燕都高中，都得是有背景有門路的人才有這樣的機遇和前程。而沒有背景的人只好憑著自己的努力去廣闊的田野里尋找自己的背景。
第二天上午考數學時，依然是依順序號抽簽，但是做簽的老師已經被第三次輪換。麥穗兒拉著李練達半袖的袖口，抽完簽兒，麥穗兒發出輕輕的驚喜，李練達回頭一看麥穗兒，原來她正好抽到跟李練達隔一個座位，都是A卷。並且位置是絕佳的挨著一堵牆的位置。數學也是李練達的強項，他在數學上下的功夫跟在英文上下的功夫比其他所有科加起來還要多。麥穗兒在跟著李練達走到座位上時，跟李練達耳語說，到時候你就將你答過的卷子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稍稍瀏覽借鑒一下思路就行，拜托了，哥哥。李練達沒有回頭，輕輕地說，好吧！你可多加小心，別讓人抓住，那就大事不妙了。麥穗兒說，沒事的哥哥，我有分寸，我不會害你的，你盡管放心好了。你就答你的卷，不用太放在心上的，我只是借鑒一下，就可以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李練達依然沒有回頭看一眼麥穗兒，李練達想絕對不能把自己置于死地。自己的命運就在這決定性的一考中，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數學題也一樣對李練達的心意，李練達接續著第一天的好心情，又是一路狂飆，他在專心致志做題時，後面的凳子不斷地踢起，李練達知道那是麥穗兒一催再催，李練達埋頭將答好的答題卡和其它卷子都放在自己的空位處，自己就又埋頭演算，李練達覺得今年的題目出得偏難，但是正好對自己的路子，李練達做題時，世界就是一紙數字碼和圖形了，他將所有的背景都忽略了，什麼監考老師什麼其他學生，什麼麥穗兒，都是一個虛無的大背景。在他要做完時，李練達的椅子又被二傳手踹了幾腳，李練達會意又將大題的那頁放在空白處，因為是AB卷老師對這個舉動也並不太在乎，他們防備的就是前後鄰座，誰知道麥穗兒的眼楮是千里眼呢？放在哪里她都能洞察秋毫呢？李練達想這個麥穗兒啊，千萬別給自己惹麻煩，她會是自己的幸運天使嗎？千萬別成了惹禍精。
李練達因為自己的順風順水並沒有在乎什麼。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不見其他人，甚至連監考老師也都在他的視野之外。這一科的監考老師因為不在他的眼前，他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特點。李練達快速地檢查著每一個答案，太陽已經轉到他的桌子上，他覺得眼前一片晃眼的光亮。他往後退了一子，挺了一子。一個燙發的女監考老師走過來橫眉立目示意李練達坐回去，這是一個古板而嚴謹的老師，也戴著黑框眼鏡，嘴唇很薄，眼眉短促。她的表情讓李練達知道這是一個家庭不幸福的老師，她的皮膚粗糙暗淡，臉上青光籠罩，黑眼圈黑眼袋濃重，一臉的古板。古板老師將李練達的卷子收好了放在他的正前方。李練達說，老師，這里晃眼。燙發女老師的聲音粗糙，她聲色俱厲地說道，晃眼你也得挺著，要不你就走人。李練達坐直身子，沒有再說什麼，再說什麼也徒勞無益。李練達將卷子折疊好了。誰生活中要遇到這樣的人，那肯定會倒霉一輩子，管她呢？就讓她自己倒一輩子霉吧！李練達猶豫地站起來，看了一眼麥穗兒，麥穗兒正在埋頭做題。李練達站起來將卷子合在桌面上就第一個走了。
李練達又是第一個走出考場的人。
滿操場都是空蕩蕩的陽光在晃著。
鳴蟬撕裂。
李練達向蕭正揚的考區走去，他迎面看見蕭正揚也正走過來。兩個人走到一起又是擊掌慶祝。他們不敢大
聲喧嘩。不知什麼時候四周天已經聚攏了層層疊疊的白雲，翻卷的白雲是那麼聖潔，如棉花吐絮，如春蠶吐絲，太陽馬上就要被形狀萬千的白雲遮住了光芒。李練達說，老天爺都照顧我們，看著天熱就給你一片雲彩，看著干旱就給你一陣細雨。蕭正揚說，是的，我們趕上了一個好時代。李練達說，雷雨三過晌，我看下午還是雨。蕭正揚說，你們考場嚴吧!李練達說，應該說是很嚴的，每場都調換老師，每場都是一些生面孔，我也沒有怎麼注意這些監考老師，我都將他們當做桌椅忽略不計了，他們就是一個大背景，一個被記憶忽略的大背景。蕭正揚說，你的心態真是超級好，我們就需要這種目空一切藐視一切的心態。
兩人心情大好。
在陽光下擁抱。
下午，他們趕往考場時，電閃雷鳴，風雨交加，豆大的雨點打在他們藍色的雨衣上，打在飄搖的枝葉上，偶爾還有細小的冰雹刷刷地砸在他們的藍色雨衣上，雨衣是朗逸彤送給他們的藍色雨衣。城市沒有排水防洪系統，一陣急雨讓街道洪水泛濫，整條街都在封路，他們一路趟河走到考場，到處都是被雨水澆濕的學生。等李練達他們來到考場時，雨已經是強弩之末，稀稀落落，躲在柳樹下已經完全能擋住雨滴的滑落，一只鳴蟬在柳樹間嘶啞著翅膀叫著，李練達還第一次發現柳樹上也有鳴蟬。雨水真的在柳樹的旁邊囤積了一個小水窪，將柳樹的影子倒立在那里，亭亭玉立，樹影輝映，宛若江南水鄉一般詩意。李練達他們考場的抽簽就是在大柳樹下進行的。是命運吧，還是偶然，真的很巧，麥穗兒又抽到與李練達斜對著的座位上，她和李練達仍然是A卷。進考場時，麥穗兒貼著李練達的耳朵說，哥哥，這回就看你的了，我英語科是最弱的，一塌糊涂，你就由著自己答卷，然後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就行。李練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想這回一定得多加小心，別再出現什麼紕漏，否則將把自己置于死地，那自己的一年就白白浪費了，即使是其他科再好，那也只能走一個中專學校。
張各莊是一個虛擬的地名吧！
或許已經沒有多少人記起這個地名了。
這個虛擬的地名差一點成為李練達的生命之痛。
《張各莊的變遷》是1990年高考英語的作文題目。李練達看到這個作文題目時，心里就有譜了，這樣的題目他和蕭正揚在一起時都練習過。李練達俯首緊張地答卷，英語題的難度也超出往年，到處都是障礙，很多地方如天書，但是李練達答著還是很輕松，他想至少是比1989年要輕松，有一些答案他不是很確定，但是做英文卷子憑的就是語感和第一感覺。他涂完答題卡後還是將答題卡放在桌面的空白處，麥穗兒的千里眼將答案盡收眼底，李練達在心里是這麼猜想麥穗兒的。李練達心無旁鶩將自己投入到那些難懂的閱讀理解和完形填空里，他穿越一個又一個迷霧的森林，跨越一道有一道的障礙，在迷途中尋找陽光的標記，那些迷宮似的答案都被他一一發現，李練達心里陣陣喜悅涌上心頭。但心里罵著那些出題的專家，都是一些什麼狗屁專家啊！出這麼難的考試題，難道是在考托福啊！李練達抬起頭看了一眼考場上的其他同學，每個人都在急匆匆地答題，听到考場里到處都在發出沉重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