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結局倒計時一說你愛我
夏玉池從來沒有如此討厭自己。
討厭他只是作為一個孩子的怯弱和無力,如果他可以再快一點點解開那個繩索,如果他可以再大膽一點點不畏懼那群黑衣人,就可以不讓爹地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救自己了。
夏玉池眼前模模糊糊一片,他是不是哭了,男子漢不可以哭的,這樣的感覺好討厭。
他手里不停地掙扎著,一定要解開繩索,他要去看看爹地的情況。
夏玖炎的情況糟糕透了,不僅身體里已經接近到了崩潰的邊緣,而且那些黑衣人都發現了他的降落,呈現圍攻的態勢朝著他慢慢的走來。
夏玖炎掙扎著一步一步,一丁點兒一丁點兒的在地上挪動,想要接近小池所在的地方,解開他的繩索讓他能夠逃出升天。
那些黑衣人並不敢輕舉妄動,吃不透這個看似已經傷得很嚴重卻預估不到他的傷勢究竟嚴重到怎樣的地步,所以不能夠輕易地出手,萬一那個狡猾的男人只是演戲,那麼他們就慘了。
幸而這些黑衣綁匪被夏玖炎的不露聲色給唬住了,沒有動手。
給了他一個喘息的機會,他急急忙忙的往前,終于走到了夏玉池的身邊。
他抹了抹唇邊的血跡,暗中交代小池道,「兒子寶貝,等下爹地松開你身後的繩索,爹地一喊跑,你就不要回頭拼命地往天台那個出口跑過去,不要回頭。」
他交代這話時慎重無比,夏玉池只能夠愣愣的看著,天台上陽光耀眼燦爛,戳燒著他的眼楮,淚水汩汩而下,這樣的爹地讓他心中又酸又甜,為什麼不早點發現他的好。
夏玖炎戒備的觀察著四周的那群人的舉動,趁著他們都關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匯聚在他的胸膛上時,趁機將雙手伸到了小池綁著的欄桿的後面,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飛快的解開了綁著小池的繩子,那繩索本來就被他掙扎弄得松松垮垮,而今,他並沒有太大的力氣折騰繩子,只是輕輕地一下,就解開了,夏玖炎心頭大為安定。
小池一定可以安全的回到他的媽咪身邊,這是他作為爹地最後能夠為這個孩子所做的了。
夏玖炎抱著小池從天台最邊緣的欄桿處送了回來,將他放下的那一剎那,他俯身而下,在夏玉池的耳邊溫柔的說,「告訴媽咪,爹地今生只愛她一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愛你,勝過己身。」
夏玉池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最後一句話的溫柔,異于平常的溫柔。
那聲音仿佛從他的心底發出,在小池的耳邊回蕩,匯聚成一股涓涓溪流,從小池的耳朵里涌入,在心室牆壁之上,雕刻成最美的紋路,一圈一圈纏繞,緊緊地纏繞成最妖冶的薔薇花,盛開不敗,芳香馥郁。
「跑!」夏玖炎大聲的命令,從小池的身後推了他一下。
一陣不大的力氣涌來,夏玉池踉蹌著被推開了幾步,在黑衣人圍繞的間隙里狹小的身子閃過。
夏玖炎觀察了許久才找到他們包圍圈里最大的間隙,可以讓小池安然的通過而不會被察覺。
他故意大聲的喊出來逃跑的命令,驚訝了綁匪,讓小池安全的沖出了包圍圈。
「小池,不要回頭,往前跑,不要回頭。」夏玖炎大聲的命令,「是爹地的兒子就一定要听爹地的話,今後也要乖乖的做媽咪的好兒子,听媽咪的話。」夏玖炎預感到了這一次的危機,他不可以讓孩子受到傷害。
黑衣人沒有管逃出去的孩子,雇主的意思是讓這個姓夏的男人受到教訓和那個孩子無關。
這男人送上門來,別怪他們不客氣了。
獰笑著圍上來的眾匪徒,上前毫不客氣的出手,一拳一腳都完完全全的落在孱弱的夏玖炎的身上,被那群人圍著毆打,卻沒有絲毫的還手能力。
夏玖炎最後的力氣都給了小池那孩子,將他推開了最危險的地方。
而夏玖炎他,只是無力的靠在小池曾經被綁著的欄桿上,看著所有的拳頭落在自己的身上,仿佛看著陌生的人一般,身體上的痛到了極致,反倒所有的意識都模模糊糊的了。
感覺不到痛,感覺不到任何的喜樂悲歡,甚至感覺不到自己。
這就是快要死亡的感覺嗎,夏玖炎抬起頭,看著在天台上能夠仰望到的距離很近很遠的碧藍如洗的天空。
這一生最美的場景,就是和珂珂在校園的操場上躺下,看著蔚藍如洗的天空,看著潔白的雲朵輕柔的漂浮,看著陽光散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這一生最美的光景,就是遇見你。
夏玉池跑到了天台的入口處,他一直不回頭的往前奔跑,听到身後悶聲傳來,可是他不可以回頭。
答應了爹地的話,他一定要做到,他是男子漢,他不可以食言。
夏玉池奮力的滑動著小胳膊小腿兒,他很累很累,被綁了很久的胳膊傳來麻木的感覺,這幾天一直都沒有如此站著,腳上傳來酸楚陣陣,可是這些都不能夠讓他停下來,腦海里一個聲音一直鞭策他不斷的往前往前,「小池,不要回頭,往前。」
終于他熬到了天台的入口,爹地,小池做到了。夏玉池轉身……
—————————————我愛你,至死不渝—————————————————
血色盡染,滿目都是觸目驚心的紅。
夏玉池驚呆了,直到被趕來的警察在天台的入口處推開,都毫無知覺的像是木偶一般呆呆的看著那天台的一角,他的爹地,安靜的躺在那里,頭枕著台階,對著他露出笑意。
那笑意凝固在夏玖炎的臉上,久久不會消逝。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到了安全的地方,對著那孩子的離去的背影露出最溫柔的帶著疼愛的微笑。
即使是在所有的暴怒,拳頭攻擊之下,他依舊那麼笑著,嘴角殷殷的鮮血流出,有些是拳頭打到了嘴邊,刺破了口腔壁,那顏色鮮紅;有些是一拳擊中了他的胃壁,打破了內髒,鮮血反胃一般的被他吐了出來,帶著暗紅色的斑斑駁駁,觸目驚心。
「爹地——!」
「炎——!」
痛心疾首的不只是那個孩子,還有跟著警務人員不顧自己的身子從醫院里不斷地趕來的鄭珂珂。
她看到的,這血色的一幕,腳已經軟了。
夏玉池听話的攙扶著媽咪,兩人相依為命的緩緩地向前。
一步,一萬年,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炎,不要嚇我呀。」鄭珂珂呢喃著,看著那個倒在角落里的身影,所有的都是熟悉的模樣,卻面目全非,那血色的紅讓她不知所措。
小池緊緊地咬著下唇,不言不發。
爹地不在,他是最大的男子漢,他要照顧好媽咪,他現在不可以倒下,不可以哭,即使眼角已經通紅,他都忍耐著沒有哭。
警察們動作迅速,黑衣人已經被全部逮捕了,醫護人員在短時間里也已經趕到,夏玖炎被送往東城醫院。
急救室門前,鄭珂珂握著小池的手,焦急的等待著。
小池身上的傷已經被護士處理了,可是,急癥室的燈一直亮著紅色,他們的心都懸掛在嗓子眼里,來來回回的轉圈和寂靜的站著都無法讓這一顆不安分的心老實下來。
唯有一直不眨眼的看著那盞紅色的大燈,一刻不停歇。
終于,燈在所有的期待的目光里,滅了。
醫生從里面走進來,鄭珂珂嚇得捂住了耳朵,她生怕听見醫生說那一句,我們已經盡力了的話語。
夏玖炎被送進來的時候,血不僅染紅了他的衣衫,還有那整床床單,還有她的衣服,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里會儲存那麼多的血液,而他在丟了那麼多之後,還可不可以睜開眼楮,對她輕柔的呼喊一聲,「珂珂。」
「醫生,夏玖炎他怎麼樣了?」
「醫生我爹地怎麼樣了?」
詢問的聲音固執的鑽進她的耳朵里,無孔不入她不能夠阻擋。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摘下了厚實的口罩,看著一群期待的眼楮,鄭珂珂的心跳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她看著醫生那一張嘴開開合合,嘴唇上下相撞,可是什麼都听不見,一點都听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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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後,東城醫院里。
鄭珂珂在病床前削著隻果,大紅色的熟透了好隻果,她的耳朵上帶著銀白色的小巧東西,眼神溫柔的看著病床上躺著的人。
那個閉著眼楮仿佛熟睡了的男人,是她的炎,再也不會離她而去的夏玖炎。
那一天在急診室的門前,她失去了兩耳的听力,再也听不見那個醫生說的話了。
夏玖炎被推了出來,她知道這個男人還活著,就是最大的幸事,失去了听力又算得了什麼。
醫生說她只是因為過度緊張才失去了听力,就像是昏睡著的夏玖炎,因為某些未知的原因才會陷入昏迷。
他成了植物人,她成了聾子,他們還是天生的一對。
醫生說,她的耳朵會好起來,或許就在明天。
醫生說,他會清醒過來,或許就在明天。
可是她心底有一面通透的明鏡,告訴她一個殘忍的事實,或許那個男人再也不會醒來了,或許自己的耳朵再也听不見東西了。
鄭珂珂努力地完整的削好這一個大隻果,她自顧自的說著話,她听不見了,可是他可以听得到。
「炎,小池很乖,在學校里表現的特別的好。」
「炎,蘇絡那妮子和梁涼在一起了,他們是歡喜冤家,天天在吵,我不讓他們來吵到你。」
「炎,又是一天過去了。」
「炎,你什麼時候可以醒來,蘇絡想你了,梁涼想你了,楊陽那孩子想你了,小池也想爹地了。」
「還有,我想你……」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