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針鋒麥芒地對視著。燕羽萱眼楮紅紅的，幾乎都快哭了出來，但她還是忍住了，在她的認知中，哭是一種軟弱的表現，她可不想在對手面前投降。
「默大哥，你相信誰？」
「我相信你。」許默毫不猶豫地說道，「據我所知，阿默確實是你制造的。另外……」他轉過頭來，「你還偷了我們的直升飛機，你想要讓我相信一個小偷說的話？」
老外冷冷地笑著，卻沒有爭辯。在他看來，這個爭辯毫無意義，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燕羽萱坐了下來，偏著頭望向另一邊，沉默了下來。而許默卻看見，一滴淚水滑落在她的下巴，圓溜溜的，在燈光中，就像是一滴珍珠，晶瑩透亮。
「你叫什麼名字？」許默開口問道。
「赫伯特•喬治•威爾斯。」老外說著，伸手撓了撓臉頰。那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卻出現了一些紅斑，將他的整張臉毀地猙獰無比。
「好的，赫伯特……你吃過東西了？」許默有點遺憾地搖了搖頭，他明白，以目前人類的體力，如果不吃東西，早就餓的頭昏眼花，而赫伯特這家伙，雖然還比較虛弱，但並沒有嚴重到那種程度。
「當然。」赫伯特不以為然地說道，又撓了撓胸口——紅斑已經開始擴散了。
「是那些飛蟻？還是生吃？」
「除了飛蟻還能吃什麼？我不覺得在這個看來兩百平方米的樓梯平台上，會幸運地掉落一些蛋糕屑。而且沒有打火機，我拿什麼生火？」
「那麼很遺憾地告訴你……不出半個小時，你會死。」許默平靜地說道。
赫伯特猛然站了起來，眼楮睜得大大的，死死地盯著許默。
「你說什麼？！」
「你會死。飛螞蟻有毒，如果是隱翅蟲，那更毒！——如果是以前的人類，那種毒性算不了什麼，但是現在人類成了微人類，微毒都會變成劇毒……以我猜想，你吃的不是飛螞蟻，而是隱翅蟲，不然毒性不會揮發得這麼快……你看看你全身，是不是布滿了斑點，你是不是感覺全身發癢？你是不是感覺口干舌燥？」
赫伯特的嘴唇開始顫抖，他緊緊咬著牙關，忍著不去抓瘙癢的部位。他明白面前這家伙說的都是真的——他的身體反應真真確確地告訴他，這個家伙的話……都是真的！
「你……有藥嗎？」
許默微微地搖了搖頭，「我沒準備。」
赫伯特全身都顫抖了起來，整個人變得憔悴了許多，似乎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燕羽萱此時也回過頭來，見到赫伯特的模樣，也嚇了一大跳。
「我……死的很痛苦？」
「是的。你會感覺到全身上下都瘙癢至極，而且還會痛，就像被灼傷的感覺，你會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撓癢的，直到全身上下都被抓爛，興許等不到毒死，你就會抓破自己的氣管……」
赫伯特沉默著，他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雙腿，拼命地忍住自己撓癢的，整個身體顫抖的幅度也越來越大，就像是一個沒錢買白面的癮君子……他狠狠地咬著嘴唇，甚至舌尖都被咬破，為的就是讓自己保持清醒……他的眼眶越睜越大，眼白布滿了血絲，似乎都快滴出血來。
燕羽萱不忍地偏過頭去。
「殺了我……快殺了我！」赫伯特嘶聲力竭地吼道。
「我不會為了你浪費一顆子彈。」許默搖了搖頭，漠然地如同看著溺水者的看客，他指了指艙門，「出去吧……」
「好……很好！」赫伯特暴怒地看著許默，就像一頭理智瀕臨崩潰的瘋子。
「出去，否則我有上千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許默冷冷地盯著赫伯特。
赫伯特臉色陰霾地盯著許默，最終還是沒敢出手。他默默地打開了直升機的艙門，身體埋沒在黑暗之中。
「 ！」直升機的艙門立即被關閉。
「他真的會死嗎？」燕羽萱顫聲問道。
「也許會。」許默這次的回答卻有些含糊，「不過如果讓他呆在直升飛機上，絕對是死定了。」
「為什麼？」
「如果他意志足夠堅強的話，他可以依靠這樣的契機來完成他的進化，成為一名……魔族。但這需要他非常強烈的求生，需要他不屈不饒的搏殺。但如果靜靜地呆在直升飛機里，早晚都得死。」許默面無表情地回答。
「所以，你寧可當惡人，也要狠心把他扔下直升飛機？」
「是，也不是。他的毒會有一定的傳染性，皮膚相接觸就會被傳染，讓他出去是最好的選擇……如果他死在直升飛機上，我們還得冒著被傳染的危險，把他的尸體抬出去。」
「……你真的沒有解毒藥？」燕羽萱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艱難地開口問道。
「有。」不出燕羽萱所料，許默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
「這很殘忍，是吧？」許默微微一笑，「但是解毒藥只有一劑，我不能不為你的安全考慮。對我來說，他是一個路人，遠遠沒有你來得重要。萬一我救了他，你中毒了，那怎麼辦……」
「可是我還沒中毒……」
「萬一呢？」許默表情淡然，「我不能不為你留一條後路……盡管這條後路，是用其他人的生命作為代價。不用說是他……就算是我中了毒，我也不會用這劑解毒藥。我的生命，因你而存在，你能生存下去，就是我莫大的幸福。」
「……肉麻！」燕羽萱眼眸一紅，聲音頓時低了下去。
赫伯特的慘叫，在此時響起。那種慘叫，並不是普通人臨死的悲呼，而是一種可以滲透骨髓的冰涼，聲音如同被卡住了喉嚨一般，斷斷續續，每一聲都像是在經歷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刻。
「他……」燕羽萱似乎有點害怕，她縮著身子，抱著雙腿，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開始毒發了……他很堅強，再也沒用手去撓。」
話音剛落，那慘叫聲越來越近，突然，艙門的玻璃「 」一聲響起，一個全身布滿了水泡和黑斑的猙獰怪物正用力地錘著玻璃，依稀可見赫伯特的原本面目。他的拳頭很用力，皮膚和肌肉正在漸漸潰散，露出了慘白的骨頭，然而他卻似乎毫無所覺，力道越來越大，到最後，整個手掌骨都被甩飛了出去……
他的喉嚨里似乎有水，發出了一聲聲「咕嚕嚕」的聲音。許默隱隱約約地听懂了意思……
「……me……」
這樣的慘景，是任何一個女孩子都無法面對的——燕羽萱驚叫了起來。而許默卻淡然地走到艙門口，默默地抬起了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
「砰！」
錘擊聲猛然停止，鋼化玻璃艙口出現了一個彈洞。在鮮血淋灕的玻璃上，隱隱約約地看見了一個人形怪物轟然倒地……
直升機中陷入了沉默。燕羽萱一直在發抖，她根本就無法忘記那一張恐怖的怪物臉，也無法忘記他瘋狂而又絕望的眼楮……她顫抖著身體，臉色發白，差點就哭出聲來。
許默走了過去，輕輕地將她擁在懷里。
「他死了……」燕羽萱顫聲道，略帶著些許泣音。
「嗯……進化失敗。他放棄了求生，一心求死。」許默拍了拍燕羽萱縴細的腰背，安慰道︰「只要我活著，你永遠也不可能變成那樣的……我向你保證！」
燕羽萱終于哭出聲來，似乎正在發泄災變來臨後所積壓的恐懼與悲傷。在這一刻，沒有危險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她可以盡情地哭，有一個人可以為她擋風遮雨。
「愛哭鬼……」許默笑了笑，也沒有再去安慰。他抱著燕羽萱，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出神。
夜晚，微人類的夢魘。數不清的動物在夜晚行動，而每一種動物都是當前微人類無敵的存在。事到如今，論單打獨斗，人類已經無法戰勝任意一種動物。
也許，這是人類從出現以來所面臨的……最恐怖的危機！
漫長的夜，漸漸地過去了。其間，兩個人吃下了十劑營養液，這才填報了肚子。剩下的營養液，還有290劑，以許默估計，應該可以堅持到微型城市——如果將直升機修好的話。
那是許默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憑仗。
「天亮了……」燕羽萱松了一口氣。只要是人類，都害怕黑暗與孤獨。這是人類在漫長的進化中所遺留下來的恐懼——人類是晝出夜伏的群居動物，即使發明了火，發明了點燈，也難以改變——雖然漸漸地出現了很多「夜貓子」式的網蟲，但依然害怕黑暗。
「我們要得救了。」許默輕聲地說道。
「嗯？」燕羽萱卻很不解。
許默打開了艙門，直升機之下卻是一個血肉模糊的骨架——那是赫伯特。與赫伯特埋葬在一起的，有很多飛舞的翅膀，以及密密麻麻的隱翅蟲尸體……
燕羽萱剛露了個頭，立馬就吐了——肚子沒有東西，只能干嘔。
「你以後會習慣的。」許默淡然地說道，習以為常。
「我們……離開這里吧……」燕羽萱強忍著胃里的不適，顫聲說道。
「我在等他。」
「誰？」燕羽萱怔了怔。
「阿默。」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光線，燕羽萱愕然抬頭，看見了她原以為一輩子都無法再見到的……他！
那是一個竹竿支撐起來的機械人身體，腦袋是一個巨大的筆記本。他的顯示屏浮現出一個悲傷的可愛表情（╯ ╰），瑩瑩的綠光旁邊，是他那小小的眼楮——也就是攝像頭。
這，就是阿默！
許默的前生——阿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