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你讓他獨自一個人……去那鋼鐵之城的中心，什麼中央管理系統？」听完了慕雪的話，阿布沉默了許久，終于冷冷地開口。
慕雪臉色微紅地低下了頭，表情局促地掰弄著指甲。說實在的，這事她做的並不厚道。但站在她的立場上，于情于理，她都沒做錯什麼，如果再重來一次，她依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只不過如此一來，面對著阿布的質問，她卻無言以對。
世界上很多事情，難分對錯。譬如這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場上，卻有了不同的答案。慕雪的心中，未必沒有掙扎過，不過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她的哥哥，她唯一的親人。
「這樣做，終究還是不行的。」不知何時，慕雲已經醒了過來，遍體鱗傷的身體早已自動愈合，不過他的臉色更加蒼白虛弱。這一次大失血，讓他也明白了自己並不是什麼無敵之身。他看了一眼自家的妹妹……最後還是沒多說什麼。此時的慕雪處于一種很尷尬的狀態，愧疚、或者不安，但又覺得自己沒做錯，臉上有著小小的不服氣——這種復雜的情緒，實在難以向他人表訴。
慕雲也明白，這一次的事情，將會在慕家兄妹與阿布他們倆人的中間，劃出了一道無形的鴻溝。他很想說什麼來彌補這道裂痕，不過看阿布表情，他也就放棄了打算……
很顯然，阿布也是明白的。
對于社會心理學，許默也曾跟她講過的。雖然時過境遷，世界和社會都變了，很多心理學的理論並不恰當，不過大多數也是可以套的上。所以，阿布很理解慕雪的心情。但理解並不意味著贊同，在她的立場上，慕雪做的事情很讓她心寒。不過慕雪也說了，她勸過，許默不听——以她的立場，能做到這樣已經夠了，說得難听點︰她又不是一個必須給許默賣命的丫鬟。
「能走嗎？」阿布背對著慕雲問。
「當然。」慕雲毫不猶豫。
「那走吧……」
此時的鋼鐵之城工業區內中，許默坦然地走在人行道上。之所以走人行道，可不僅僅是因為習慣——在車道之上，各種各樣的車輛，擁堵了整條路，上面蓋滿了灰塵，隱隱約約地看到灰塵之下那銹跡斑斑的車身，顯然早已經廢棄掉了。街道上，除了車子，還有人的尸骨。那些尸骨散落了一地，層層疊疊，根本就分不出一具完整的骨架來。
街道旁邊的工廠，許默也剛剛進去過一家。那是一家服裝廠，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給了機器，有一個總控房，里面有著各種各樣的電子儀器，可惜都爛了——不僅僅是外殼破裂，就是里面的主板和零件，也都不見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控房的旁邊，是維修部，一些尸骨散落在一地零件的中間，完整的維修的工具卻只找到了一把扳手。
而廠里的那些機器，缺頭缺腳的，根本就是一堆無用的零件——連縫織的針頭都不見了……
街道的紅綠燈，也不再閃閃滅滅，整個交通系統，都已經死了。
林林總總的一切，許默漸漸地明白了一件事︰這個城市，很有可能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因為某種原因，突然毀滅！
說毀滅……其實並不準確。「人造太陽」印在鋼鐵蒼穹之上，緩緩地向西傾斜，表明了這個城市的某些部位還在持續運轉。所謂「人造太陽」，其實就是一塊巨大的人造發光石。能發光的石頭大多是有輻射的——大多數輻射都對人體有害。不過站在微人類的立場上，微量的輻射反而可以令他們變得更強。
除此之外，許默也感覺到了，似乎有某種東西一直在監視著自己。其實這種被監視的感覺，從他剛剛來到機關密洞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不過當時在和機械獸打斗，也沒去注意。他抬起頭，掃了一眼街道旁邊的那交通監視攝像頭。
果然不出所料……
整個城市，空空蕩蕩。這個情況與許默的心中所想，並不吻合——見不到活生生的人這很好理解，但是連機械獸都很難看見到，這就很詭異了。鋼鐵之城之所以被稱為「機關密洞」，必然是因為那些恐怖的「鐵甲魔獸」——也就是機械獸，如此一來，「機關密洞」才有可能位列禁忌天林十大禁忌秘境之一。如果連機械獸都很難見到的話，這機關密洞，根本就沒多少危險。
許默如此想著，輕車熟路地轉了一個彎，繞過了一片廠房，整個人頓時怔住了……
眼前，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巨池，佔地數千平方米。說是池，其實並沒有水，反而像是一片金屬垃圾場，到處都是金屬零件和報廢的機械獸，堆成了一座座金屬垃圾山。一座座山之間，無數的機械獸奔跑在小道上，似乎分成了數百個小團體……
槍聲！利爪！戰斗！毀滅！……
儼然一副戰亂之景！
巨池的池底，離地面約三百多米。在池壁上方，時不時地閃過了一道道光芒，一些試圖沖出巨池的機械獸，在那些光芒的激射之下，無一幸免——許默猜想那可能是激光。除此之外，一大堆一大堆的機械垃圾，每隔一段時間，就從那些激光發射器的下方5米處，拋射了出來，散落在了巨池各處，引起了無數小團體的爭奪。
這是什麼地方？
許默怔怔地看著。從城市的規劃上來看，這個地方應該是城市「垃圾處理和回收中心」，位于工業區的中央，使之不與居民區相接，極大地保障了城市居民的健康。然而眼前的一切，卻明明白白地告訴許默——這，根本就不像是垃圾場！反而更像是幻想家筆下的「機械斗獸場」！
呆了好一會兒，許默卻被最近的那個角落里的一頭機械獸給吸引住了。那頭機械獸似乎受了重傷，全身電光閃爍。它扒拉著一頭半成型的機械獸，利爪很靈活地切割著它身上的金屬，另一只利爪已經換成了更為靈活的多功能機械臂，正在為那頭半成型的機械獸掛上一把機槍……
許默愕然地看著它，腦海中瞬間浮起了四個大字︰機械繁殖。
它們在繁殖！
這是一個完整的機械獸社會。完整的機械獸……生態圈！
沒有人比許默更了解機械的一切，他前世就是一個智能機械人。偶爾他也會想著一個由機械種族構成的生態圈到底是怎麼樣子的，進而總結出幾條定律。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機械種族將擁有繁殖能力，或者個體，或者整體！
而眼前的一切……赫然就是他想象中的模樣……
爭奪資源，進化自身！
在爭斗之中，它們越來越明白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不斷地摒棄劣勢，不斷地擴大優勢，以在殘酷的機械獸斗爭中，生存下來……為了這個目標，它們開始思考，開始研究，並開始不斷地發展技術，直到它們站在所有生物的頂端！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機械斗獸場」，這是一個機械進化場！
機械繁殖定律的推論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定義，就是機械種族判定和突變。一頭機械獸，它的核心系統，乃至它的各類武器和肢體，構成了一個非常精密的整體。而一頭機械獸想要繁殖，必然是以自身為藍本，這個藍本就是機械系統設計圖。在每頭機械獸被繁殖出來的時候，這張設計圖，就已經成為了它系統的一部分。以後繼續繁殖出來的機械獸，都會依照這張設計圖來設計。如此一來，漸漸地就會繁殖出一個機械種族來！
這，就是機械種族判定！判定一頭機械獸，到底隸屬于哪個機械種族。
而如果某一代機械獸覺得設計有缺陷，並曾經因為這個缺陷吃過大虧，必須在藍本的基礎上，稍微改動設計圖——這就是突變！——機械種族突變！
當然，突變有危險。在不斷完善的設計圖中，任何一個部位都與整體息息相關，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在設計圖上每一處改動，都預示著機械種族的進化方向……
進化方向錯誤，則毀滅；進化方向正確，則生存！
為什麼要建立起這個小型的機械獸生態圈？難道是阿默……
「（父親）？」許默正看著出神，突然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甚至現在，都令他魂牽夢縈。
萱兒？！
他急急地回過頭，在他的身後，是一個路邊電子廣告牌。燕雨萱那張青澀的臉，正浮現在廣告牌之上，嘴角間露出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不對……她不是萱兒！許默霍然警覺，皺著眉頭看著那張和燕雨萱一模一樣的臉，「你……阿默呢？！」
她輕笑了起來，沒有聲音地笑，看著許默的那雙眼眸，突然凝起了瘋狂的殺意！
「‘!」（注1）
注一︰此處迫不得已采用英語的一語雙關，其中可以翻譯成兩種意思。翻譯一︰神已隕落，我的名字叫自由！翻譯二︰神靈已死，我從此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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