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再問他任何問題,只是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溫柔的模著他的驗,撫著他的心,無聲安慰他。
然後,他睡著了。
她松了口氣,也跟著睡去。
窗外,又飄起了雨,漸漸瀝瀝,不停。
他不喜歡雨天。
秀秀發現,這男人只要一下雨,就會有些陰郁。
雨,叉開始一直下了,連下了許多天。
梅雨季都是這樣的,雨水下了又下,下了再下,活像永遠不會停似的。
他這兩天似乎又開始睡不好了,常常在夜里會突然驚醒過來。每當她問他是怎麼了,他只是搖搖頭,將她擁入懷中。
咬著唇瓣,秀秀從鏡子中偷瞄那個原本在沙發上看書,不知不覺卻又出一神怔伸看著窗外綿綿細雨的男人,心頭莫名緊揪。
他臉上又出現那種表情了,那種像是快要被淹死的模樣。
秀秀擔心的看著他,這男人真的需要轉移注意力,她想了想,停下手邊的針線活,清空了大部分的桌子,轉身從身後的抽屜中拿出一整套的工具和材料。
她拿著槌子敲第一下時,他沒有反應,一動不動的看著窗外,像是完全沒有听見。
秀秀再敲一次,這次更加用力,他猛地回過神來,回頭看她。
她假裝沒注意他,只是拿著槌子東敲敲西敲敲的,沒兩下,他果然好奇的走了過來。
「你在做什麼?」
她握著木槌抬起頭,瞧著他微笑︰「皮雕,我得做幾套牛皮護甲出來,本來想說找合適的就好,但我需要這幾種中國式的紋路。」
說著,她拿槌子指著一旁自己之前畫的草稿,然後用力再敲一下手中的打洞工具,邊道︰「這些圖樣,市面上沒有,想想干脆自己做比較快,還可以做成我要的大小。我先把綁繩的洞敲出來,一會兒再慢慢雕那圖樣就行了。」
莫磊看向她指的草稿,那是一個很復雜的圖形,她手中的皮革很大一塊,她已經敲出了好幾個洞,但草稿上有前後兩塊皮,前後兩邊都需打上整排的孔洞,看來是很浩大的工程。
「我記得做皮雕,應該有專門打孔的工其。」他說︰「你沒有嗎?」
「沒。」秀秀搖搖頭,輕笑︰「我平常不是專門做這個的啊,況且這次的客戶是導舞台劇的導演,其中一段演的是上古傳說,突然出現太平整、太現代化的東西反而奇怪,就是要這種手工制作的感覺才好。」
所以,原來她這回做的是戲服嗎?
見他在看,她故意停下手中動作,假裝手酸的放下槌子甩了甩手,才又繼續握住木槌。
「我可以試試嗎?」他問。
秀秀心中一暖,抬起頭,瞧著他故意問︰「你確定?」
「只是打洞而已,不是嗎?」他朝她伸出手。
「也是,那就麻煩你了。」秀秀笑了出來,將木槌交給他,然後跑去推了張椅子過來。「唔,那這給你坐。」
莫磊接過木槌,在她身邊坐下。
秀秀讓他先敲後面的牛皮,自己則拿著另一張顯然是準備放前面的牛皮與木槌,開始照著上頭已經用筆輕輕畫上的線條,敲打精雕上面的襲警紋。
「你怎麼會想到用牛皮做護甲?」他邊照著草稿敲洞,邊間。
「不是我想到的,牛皮本來就是一種做護甲的材料。」秀秀笑著說,邊敲敲打打的,遷和他閑聊︰「以前沒有手槍子彈,都是刀劍,牛皮夠厚也韌,大刀砍下來,總能擋個幾刀的。我用牛皮算偷懶,若是能用上水牛皮或犀牛皮,那就更韌更耐砍了,不過現在不能用犀牛皮,犀牛已經快絕種了。」
她說著,吐了吐舌頭,笑著再道︰「總之,能用上皮當貼身護甲,在以前位階都算高的,這件就是個將軍穿的,所以才有饕餮的裝飾。」
他看見草稿不只一張,好奇再問:「你準備要做幾個?」
「這個饕餮紋的,龍紋的,一共要兩套。」
「饕餮紋。」
「嗯,就是蚩尤。」秀秀指著草稿告訴他︰「傳說中,蚩尤被黃帝打敗後,砍下的頭落地就變成了饕餮,所以你看,這個圖就是一個頭的模樣,這是眼楮,鼻子、嘴巴。」
她不說,他還沒注意,這樣一講,那圖看起來還真是一顆頭。
「那龍紋就是黃帝穿的了?」
「對啊,所以才說中國人是龍的傳人,因為後來黃帝贏了啊,歷史是贏的人寫的,要是當時贏的人是蚩尤,那中國人就會變成饕餮的傳人了。啊,不對,饕餮是黃帝那一派事後幫蚩尤安上的不好的名號,才說它貪吃好食。蚩尤原本是以獸牛當圖騰的,所以蚩尤要是贏了,那現在華夏民族就要變成牛的傳人了,像這樣。」
說著,她不忘停下手邊工作,搞怪的在頭上比了兩個牛角給他看,邊可愛的喊了兩聲︰「咩咩--」
他見狀笑了起來。
「你不信嗎?」秀秀笑看著他說:「我可不是胡說八道的,听說到現在,還有些地區因為崇拜蚩尤,在節慶時會戴著有牛角的面具,跳舞唱歌演蚩戲呢。」
「所以中國人應該要感謝打勝仗的人是黃帝?」他挑眉笑著問。
「也不能這麼說啦。」秀秀拿回木槌,繼續敲打,邊道:「其實黃帝這個龍的圖騰本身有很大的問題,龍是虛擬的動物,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它是代表黃帝的圖騰啊,一開始啊,我猜黃帝的圖騰並不是長這樣的,但他因為收服了許多部族,每收服一個部族,為了要讓對方心悅誠服,同時也有示威的意思,就把對方圖騰的一部分加了上去。所以才會出現鹿的角,蛇的身子,魚的鱗片,鳥的爪子,鱷魚的嘴等等。中國龍這種圖騰,本來就是一個融合的大雜糟。因為他把各部族的特征都加上去了,每一個被收服的部族對這個圖騰才會有認同底,才比較不會造反啊。」
秀秀一聳肩,皺著鼻子,好笑的說:「所以說啊,若是換做蚩尤贏了,當上了帝王,說不定也搞上同一招呢。」
他笑著再問︰「你怎麼會懂這些?」
「我畫這些圖騰時,會忍不住好奇啊。」她抬眼笑看著他︰「好奇了就去查書看,看了就會自己亂想起來,你不會嗎?」
「我?」莫磊一愣,想了一下,才道:「會吧,不過是對自己有興趣的東西才會。」
「像是什麼?」她追問。
「電腦程序、武術、運動之類的。」他嚼著笑說。
「武術?」想起他矯健的身手,秀秀不禁又問︰「你練的是哪一種?哪門哪派啊?」
她的說法,讓他再次笑出聲來。
「沒有哪門哪派,你當是在演武俠小說啊?我是和家里長輩學的。」莫磊一邊替牛皮打洞,一邊笑著說:「我練過一些空手道、跆拳道,還有一些拳術,但其要說起來,其實比較像是自由搏擊吧。」
「所以是家學淵源?你什麼時候開始練武的?」
「很小。」他又笑了笑,說︰「確實的時間不記得了,好像有印象時,就已經會跟著練身體,和家里的長輩們一起打拳。」
忽然間,記憶中爽朗的笑聲冒了出來。
阿磊,看招!這招叫,猴子偷桃!
去你的!我還抓女乃龍爪手咧!看我的奪命剪刀腳!
兒時和兄弟扭打在一起的畫面驀然閃現,他一僵,差點一槌敲到自己的手。
「阿磊?」
听見她的聲音,他猛地回神,只見她蠍著他,「怎麼了嗎?」
「沒什麼。」他搖搖頭,重新開始敲打槌子,繼續替牛皮打洞,但恍惚中,他卻仿佛還能听見那開心的笑聲在室內回響,看見母親好氣又好笑的臉。「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什麼事?」她再問。
看著她,他深吸口氣,將那往事回憶撥開,只問︰「你今天肚子還會痛嗎?」
這問題,讓她小臉微紅,她清楚他只是為了轉移話題,秀秀瞧著身旁的男人,最終還是順從了他的意思,不再追問,搖了搖頭,道︰「不痛了。」
「來喝個下午茶吧?我烤了蛋糕。」他說。
她知道,她剛剛就聞到那香甜的味道了。
「好啊。」她說著,放下了手中的工其。
幾乎在同時,烤箱叮的一聲響了起來。
他放下槌子,朝那開放式廚房走過去,她忍不住苞在他後面,看著他把那巧克力蛋糕從烤箱中拿了出來,去掉模子,把蛋糕盛到盤子,中,放到桌上,拉開椅子要她坐下。
「這什麼?巧克力布朗尼嗎?」秀秀好奇的問。
「嗯。」他笑看著她,說:「妳先坐下。」
她乖乖坐下了。
然後,他給了她一根湯匙。
「先別動。」他說。
「為什麼不能動?」她盯著那熱騰騰剛出爐,香得讓人口水直流的巧克力蛋糕,努力的握著叉子不動,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覺得我好像被訓練的狗狗,只能看不能吃。」
「因為還沒好。」他笑著說,打開了冰箱,拿出一小桶冰淇淋,挖了一球,放在那巧克力蛋糕上。
她吃了一驚,從不知道有這種作法。
莫磊看著她,他早猜到她一定不曾吃過這甜點,不禁笑道:「OK,現在,你可以挖一口來吃了,連冰淇淋一起。」
秀秀听話的從冰淇淋上往下挖,連同那還在冒熱氣的巧克力蛋糕一起。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巧克力蛋糕中,竟然流出了像岩漿一樣熱騰騰的巧克力醬。
「噢,我的天……」
忽然間,她知道那是什麼,那是傳說中的岩漿巧克力加上冰淇淋,那是太過容易肥胖的甜點,她听說過,但從來沒吃過,也不敢去吃,那熱量實在太高了。
「快,這得趁熱。」他期待的看著她。
秀秀知道,她迅速把那融合著冷與熱的甜點,放入口中。
剎那間,那香草冰淇淋的甜與巧克力醬熱的香,在嘴里並發開來,再與海綿蛋糕交會融在一起,化成了甜美極致的滋味,著味蕾。
她不禁閉上眼,申吟出聲。
莫磊見狀,揚起嘴角,他就知道她會喜歡。
「天啊……這太……」秀秀喘了口氣,不敢相信的睜開眼,看著他︰「這甜點……好邪惡,你從哪學來的?」
一邊說著,她一邊忍不住再挖一口,送入嘴中。
噢、噢,她不由自主的捧著小臉,開心得整個人都快融化了。
「我有個阿姨是開餐廳的。」他坐到她身邊,著迷的看著她樂不可支的一口接一口,「這是她店里的甜點,好吃嗎?」
「好吃。」她用力點頭,然後才注意到他沒有替自己準備一份,剛剛烤箱里好像也只有這一份,忽然間,她知道,這是他特別為她做的。
如果她肚子還痛,他大概就不會加上冰淇淋了吧?
這男人的貼心,教人心悸。
瞅著他,她臉微紅,忍不住挖了一口,送到他嘴邊。
「唔,你也吃一口。」
他揪著她,秀秀可以看見他美麗的瞳眸,在那瞬間擴散放大,讓她心跳莫名加快,然後他張開了嘴,吃掉了那湯匙甜點。
她露出羞怯的笑容,再挖一口給自己,然後又挖一口給他。
他不反抗,就讓她這樣,你一口、我一口的喂,直到只剩最後一口。
「妳吃吧。」他笑著說。
「你確定?」她暗自竊喜的問。
「嗯。」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