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雖然佔地極廣,但是容秘軍進出的門卻極窄,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周圍似乎是富家大室的深深宅院,在其中一個深得令人無法想象的巷子的盡頭,開著一扇僅容一個人通過的破舊木門,尋常人根本就不會想到,這看似普通得無法再普通的門竟然是華聖帝國鼎鼎大名的秘軍進出紫禁城的門。來到這里,秘軍頭子向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沖他微微一笑,抬步走了進去。
「嘩——」一陣響亮的聲音傳來,在我的前面是兩排靠著宮牆的穿著黑色鎧甲的士兵,他們身高一致,甚至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也是相同的。士兵們一手托槍,放到胸部,以軍姿表示出對我的尊敬。像兩道長牆,黑甲士兵肩並肩地挨著,一眼望不到頭。他們目不斜視,每個人都看著對面那個人的眼楮。
「請。」密探頭子站在我身後道。
我微一點頭,像一個檢閱部隊的將軍似的,夾著鎧甲,大踏步向前走去。此時,在我身上慢慢涌起一股凜冽的氣勢,我昂著頭,驕傲地走著。士兵們為我的氣勢所擾,紛紛不安起來,但嚴格的訓練和軍紀還是令他們堅持著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正是他們這些過慣了和平日子的士兵所不具有的,那是一種殺氣,一種只有久經沙場百戰歸來的勇士身上才具有的並為之自豪的殺氣,一種帶著淡淡血腥味的殺氣。也許那只是交身而過的錯覺,但是他們每一個人確確實實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密探頭子在前面引路,不知繞過了多少座宮殿,走過了多少條寬敞的巷子,又不知踏過了多少草地,邁過了多少條涓涓的細流,他終于把我領到了一座不大的院子前。初到這里,我還以為走錯了路,以為從門戶眾多的紫禁城里走了出來,來到了郊外。遠處還是高大的宮殿,而這里卻是一片竹林,郁郁蔥蔥的竹子把我眼前的院子密密麻麻的包圍起來,將它與世隔絕。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如果是在春天,景色一定更美。院子沒有圍牆,只是圍了一圈柵欄,遠遠我就看見三間小土屋的牆上掛了幾件農具,還有一些鮮紅的辣椒,以及幾串熟透了的玉米,西面還有一口水井。這樣的布局透露出一股濃郁的鄉土氣息。
密探頭子走上前,輕輕推開門,站在門口,向我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整了整衣服,輕輕邁了進去,徑直走到土屋門前,單膝跪下,朗聲說道︰「草民黑帝斯,拜見陛下!」
「不必多禮,進來吧。」耳畔響起華聖大帝的聲音。
「謝陛下!」我恭敬地道,站起身來把門推開。只見正中坐著一個人,穿著粗布衣服,正搖著一台織布機的手柄。他抬起頭來,正是華聖帝國最大的主宰者華聖大帝,只不過他的眼中沒有了往日的威嚴,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慈祥,一種鄰家長輩看待晚輩的慈祥。
「陛下!」我忙單膝跪下。
「不必多禮,起來吧。」
「謝陛下!」我道,說完站了起來,一只胳膊里還夾著奈何鎧甲。
「唉,老了,不中用了。紡一會兒布就開始腰就酸了,真羨慕你們年輕人呀。」華聖大帝開口說道,說著一邊捶著自己的後腰,一邊站了起來。」
「陛下正當壯年,何以言老?」
「壯年?嘿嘿。」華聖大帝自嘲地笑笑,「我今年已經五十四歲了,老了。你看看,」說著他指著自己的頭發道,「白了,全白了,白得就像一個七十的人。實話告訴你,其實我的頭發早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全白了。知道為什麼會白得那麼早嗎?愁的。唉,身在帝王家,別人以為是好事,表面上看著風光無比,什麼錦衣玉食,什麼權勢無邊,假的!」華聖大帝說到這里大揮了一下手臂,仿佛要把他口中所說的「愁」一股腦全部趕走。「當皇帝總有沒完沒了的煩心事,你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唉,若在民間,以我的年齡,說不定已經有孫子了,可是你瞧,我的四個孩子都還沒有成親,當父母的真是操心呀。」眼前的華聖大帝一反常態,居然跟我拉起了家常,還把自己的稱呼由「朕」降級到了「我」。
「黑帝斯,你說呢?」
「是的,陛下。」
「你胳膊里夾的是什麼東西?」華聖大帝注意到了我胳膊里的麻袋。
「回陛下,是一副鎧甲。」我實話實說。
「哦,鎧甲?鎧甲好啊,當年我也曾經上過戰場,當時還特意打造了一副精美的鎧甲,什麼金啊,銀啊,寶石啊,玉啊,瓖了不少,沒用!」華聖大帝又一揮手。「這些東西只不過讓鎧甲變得好看一些,或者加強一些魔法攻擊力、防御力,真要在戰場上與千軍萬馬廝殺,除了能讓自己太招搖成為敵人主要的攻擊目標外,沒多少用處。打仗,」說到這里華聖大帝看著我的眼楮一字一字地道︰「靠、的、是、實、力。你說呢?」
「是的,陛下。」
「可惜呀,那次我雖然上到了戰場,但只是充當了搖旗吶喊的角色,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陛下乃萬金之軀,容不得半點損傷。」
「是呀,當年滄月微瀾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你知道嗎,為了能不讓我去冒險,當年的巡禮大臣甚至還拿了一把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嘿嘿,可笑。黑帝斯,你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嗎?」一直以來華聖大帝都在向我發問。
「草民愚昧。」
「不光是你,很多人都不知道這里,包括我的四個子女。在我小時候,我曾經住在鄉下,那時我還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我和母親相依為命。每天晚上母親都會坐在這架織布機前織布到很晚,白天她還要去地里忙碌,我也會跟在母親的左右。記得那時母親的手上長了厚厚的一層繭,她原本年輕的手變得像男人的一樣粗糙,模在我的臉上剌剌的。」華聖大帝回味地模了模自己的臉。「這張墊子,」他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打著補丁的長墊子,「晚上我就睡在它上面,因為我一個人怕黑。有時我一覺醒來,母親還在辛苦地織著布。每天晚上我都是听著織布機的嘎吱嘎吱聲睡著的。那時我才五歲,我最大的心願就是長大以後掙很多的錢,讓母親住進大大的房子,吃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再也不要她模織布機和鋤頭,可是……」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然而,當我有一天真的住進了大大的房子、吃上了世上最好的東西,我的母親,我那可憐的終日操勞的母親,卻被永遠地埋進了一方泥土。兒行千里母擔憂。我已經離開家鄉很遠,母親會不會擔憂我呢?會的,在家鄉的小溪邊,她一定每天都在等著著我回去,就像那時等著我放學回家一樣……」
當著一個外人,年過半百的華聖大帝落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