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才人整個人似被擊中了般,怔怔地望著婉貴嬪。良久,一滴淚順著她漂亮的臉蛋淌下,「我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嗎?」她夢囈著。
婉貴嬪終于松了一口氣,答︰「你的命是父母給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你若真愛皇上,就該好好活著,人這一生難免犯錯,只要你誠心悔悟,皇上總有一日會重牽你的手!」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對她說這番話。還是藍才人給了她答案,藍才人搖了搖頭,酸楚地道︰「顧念琳,你總是這樣嗎,誰弱幫誰,你這樣的性子,總有一日會將自己害死,也許這一日就在眼前!」
婉貴嬪心中一驚,開始慌亂,她想到了容昭儀,如果她不是大家所看到的樣子,那麼這一日還真的就在眼前了。想到此,她再也不想留在此地,「我們走!」便要領著容梅與奈兒匆匆離去。
「等一下!」藍才人叫住她,待她停下腳步,她才狐疑地問︰「顧念琳,你說實話,我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害的?」問完便滿心期待著她的答案。
婉貴嬪並未轉身,听言答︰「這件事不是查清楚麼?」
紅梅站起身子,輕步來到婉貴嬪身後,悄悄道︰「貴嬪娘娘,當日對奴才們的審訊您沒有在場,容昭儀的手段真毒,讓奴才們不得不全盤供出,這其中不乏按了容昭儀的意思招供的!」
顧念琳更加驚訝,問︰「你是說當日奴才們招供的也不全是真?容昭儀用了什麼手段?」
「奴才也有家人的,我們進宮為奴,多因家中貧窮,奴婢這樣說……貴嬪娘娘明白了嗎?」紅梅憤恨地就差沒有咬牙切齒了。
「難為你們了!」婉貴嬪有些難過,轉身面向藍才人,道︰「我沒有害你的孩子,但是……我對此有些責任!」水恨藍主僕同時睜大了眼楮看著她,顧念琳閉眼深吸一口氣,睜開時說︰「當日御花園一幕,我確實聞到了麝香,如果我及時過去,興許你……可我卻念著與你的恩怨,轉身去了涵宜殿!」
大顆的淚水從水恨藍的眸子流出,她哽咽道︰「你沒錯,換作是我,可能比你更過份,再說按當時那種情況,興許你過來了,不僅救不了我的孩兒,還會被我當場陷害,報應,這就是報應啊,呵呵……」
這時,紅梅似明白了什麼,問︰「所以,我家主子小產時,貴嬪娘娘你才那麼拼命地救我家主子,因為您心中愧疚,是嗎?」
婉貴嬪很是後悔,說︰「可惜終究沒能將那孩子留住,做為醫者,我違背了自己的人格,這件事將永遠是我心頭的陰影!」
「謝謝!」顧念琳離開時,隱約听到了這兩字。本以為一切已風平浪靜,沒想到一切真如皇帝所說,這才剛剛開始,那麼她又該如何自處?那些陰謀,她要如何去躲?還有太後與午陽侯一黨,真是頭疼之極。
這件事過後,有意無意的,每日她都要上端陽宮一趟。有時是在人前大搖大擺地去,有時是背著宮里的眼楮,在後半夜悄悄去,仿佛只有見到了水恨藍安然無恙,她才能安心回宮做自己的事般。
這日的後半夜,顧念琳被惡夢驚醒,坐起身子,擦了擦汗濕的額角,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琴聲,琴聲里所透著的淒涼與悲哀讓人忍不住跟著落淚。二話不說,她便滑下了床,拿起衣架上的宮裙,一番穿戴後,悄悄來到了玉萍的門外,輕輕叩響,原來玉萍也已被這陣琴音所擾。見了貴嬪進來,立刻會意,匆匆著衣,然後打開窗戶,施展輕功,提著婉貴嬪朝端陽宮而去。
亭院中,奴才們皆已睡去了;也是,對于一個失寵的小小才人,奴才們哪還有盡心照顧的道理?不跟著別人一起欺負她已算天大的幸運了。
婉貴嬪看去,不僅其它的奴才沒陪著,就連紅梅也不見在她身邊。她想,興許是這水恨藍想好好靜一靜,就將紅梅也一並遣下去了吧?抬頭看天,一輪月色漸漸落下,院里樹影婆娑起舞,憑白給這清冷的夜色增添了幾分鬼魅之感。婉貴嬪打了一個冷顫,正要離去,突听水恨藍邊彈邊吟道——
「君心若城遠我郊,
鶴喜孤松雲想山。
妒水得月岸柳瘦,
我來吊情,危樓如心,愁來斷干欄。
滿眼不堪三月暮,誰憐落紅路,
獨殘夜,冷月像听橫笛。
人中君子眷難刪。
恨恨恨,一夢才成,君北我南。」
水恨藍低低的聲音,似曲似詩、似愁似思、似幻似真……婉貴嬪不自覺得落下淚來,在這種氛圍中,她似乎突然也有了文采,竟月兌口而出——
「落葉弦秋觸遷恨,
夜月勾水嘆寂愁,
岐路生草花濺淚,
琵琶別抱妾失魂,
蒼茫雲海情難收,
真愛難尋幾多愁,
輕紗帳內欲**,
誰憐窗外痴情人?」
「啊,何人在外面?」琴音嘎然而止。水恨藍驚慌又略帶了些期待的聲音響起,顧念琳嘆息著只得現了身;「是你?」心間那一絲絲的期待之意盡數散去,換上的是一副冷漠的面孔。
顧念琳並不為意,繼續道︰「水中月,霧里影,薄衣輕袖清淚濁。相思苦,冷伶仃,無奈不愁卻生愁。茜紗帳里,燭淚落盡。念,念,念!」
藍才人先是一怔,既而接口︰「滿月損,百花殘,夢里落紅點清潭。思無盡,想無絕,日日盼君君不至。把酒邀月,醉生夢死。匆,匆,匆!」
直到此刻,顧念琳突然發覺,她與她似乎也沒多大的仇恨。倆人彼此間都有著救命之恩,而此時更有著惺惺相惜之情,「其實,我們之間為何而恨?為何我竟想不起來了?水恨藍,我突然覺得,其實我們本應該是最好的朋友才是!」
听言,藍才人身子一抖,接著竟又吐出一口鮮血,「晚了,太晚了,如今我是昨日黃花,而你風頭正茂,實在無顏更無資格!」
「你怎麼了?」婉貴嬪這才懷疑起來,前次也見她這般吐血,按理說,如果一個人好好的,是不會這樣吐血的,難道......她不再多想,幾步過去拉了她的手便診起脈來;心就在此刻被牽扯,她又開始自責起來,這種事她本來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啊;「水恨藍,你這個樣子有多久了?」她擔心地問道。
水恨藍不在乎地笑了笑,說︰「我得了月子病,是麼?無妨,反正皇上也不再看我一眼了,還留著這副軀殼又有何用?」
「混蛋,我當日對你說的話你是忘了還是壓根沒听進去?你只為他一人活嗎?好了,我扶你進房!」不由分說將她扶起,玉萍趕緊過來幫忙,進了寢宮後,一陣霉味撲鼻而來。婉貴嬪皺了皺眉,玉萍已開始收拾起來。
這時,紅梅打著哈欠也進了來,「貴嬪娘娘,您怎麼來了?」見到是婉貴嬪,她實在很是意外,又見玉萍在收拾房間,遂也跟著動起手來。
婉貴嬪有些氣憤,朝紅梅輕斥道︰「紅梅,這一宮的奴才,你們是怎麼照顧你家主子的,她病成這樣,你也不傳太醫?還有這寢室,這里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你當這里是冷宮麼?」
紅梅委屈,此時邊收拾邊答︰「娘娘容奴婢稟來,這端陽宮的奴才們見主子失寵,個個轉了向,平時對主子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故意刁難,他們還威脅奴婢不許進來打掃,所以......」
「放肆,這些奴才還真是反了天去了!看本宮明日如何收拾他們!」說完又對紅梅吩咐道︰「你家主子得了月子病,已經轉為重度了,這些時日,本宮會每日過來一趟,你得將藥煎好,看著你主子喝下去,知道嗎?」
紅梅感動得淚都流了下來,跪下磕頭謝道︰「從前,別人說貴嬪娘娘有一顆最慈悲的心,當時奴婢還不信,如今親眼所見,奴婢真是慚愧往日所為,貴嬪娘娘恩同再造,奴婢燒香念佛,只望娘娘長命百歲、吉祥如意!」
水恨藍的心中也極為感動,想說卻又說不出口,她實在不明白,不久前顧念琳還恨自己恨得要死;為何一轉眼,又對自己這麼好?不過,比起從前,她似乎更喜歡現在,顧念琳的關心讓她感覺到了溫暖。
以後的日子里,端陽宮的奴才被婉貴嬪一頓好罰後,這些奴才竟然又全听了話。婉貴嬪這樣照顧自家主子,讓這些奴才看到了希望,于是,事無巨細,都會上永和宮請示一番;而藍才人在她的照顧下,病情也一天天好轉,倆人的姐妹情也迅速升溫。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只是太合殿那位至高無上的主,在這麼長的日子過去了,依舊是不來後宮走動,也不來找婉貴嬪。婉貴嬪初時還會念一念,但近段時間因著藍貴嬪的病,再加上後宮事多,漸漸地也沒太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