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走多了,難免會遇上鬼。
——老話都是這麼說
丫頭家丫頭媽是說了算的人,二丫頭爹是個老實巴交的老農民,一個土里刨食的莊稼人,對丫頭媽的話言听計從,家里事都是丫頭媽說了算,啥也不用操心,以至于默不作聲,成天和十幾畝地打交道,天不亮就下地,天快黑時趕快回家。
丫頭爹,不與人爭強好勝,也天生膽小,就像走夜路。
只身走在夜路上,丫頭爹常覺得身後有什麼跟著似的。乍著膽子回頭看看吧,啥也沒有。
平時不光信神,還信佛的丫頭媽,在教訓丈夫方面卻又成為無神論者。
丫頭媽嘲笑他丈夫說;「你還算個男老爺們,世上哪有什麼鬼怪?人就是自己嚇唬自己。」
其實,丫頭爹恰恰相反,雖說是膽小,但並不相信鬼神之說。尤其是步入中年以後,七個女兒圍著吃飯桌子轉,終日為吃飽飯奔忙。沒功夫,也沒心思琢磨神鬼之事。
丫頭媽嘴上說不信鬼神的,骨子里卻時時處處磕頭作揖求神靈保佑;丫頭爹平時膽小如鼠,但徹頭徹尾的鄙視裝神弄鬼。
這就是丫頭的爹和娘。
不過丫頭爹從不與丫頭媽計較,他認為,有時間吵鬧,還不如到地里刨坷垃,多打糧食。
所以里里外外、出來進去的都是丫頭媽,總是找不到丫頭爹的身影。
丫頭爹最大興致是閑來無事時,圍著姚爺身邊,听一些荒誕不經的奇聞軼事,頗有興致。可他從未當真。
家里人口多,給丫頭爹的感覺是,總有事從後面追著,沒清根的時候。這個事剛忙出點頭緒,那個事又在那里等你啦,偶爾還會冒出點想不到的事來,橫插一杠子,攪你一把。
說著說著,這不就出事了。
七個閨女當中不是有二個出嫁了嗎?大女婿是鎮東趙家莊的,離著十七八里地的樣子,中間還隔著黃莊村,來回走得翻過黃家莊的玉皇山。
就因為路不好走,大閨女不過年、不過節,沒事的話很少回來。
大女婿趙佳樂婿頗像岳父丫頭她爹,像在哪里?老實,勤快,還有就是不當家不操心,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一天旁晚,趙佳樂得信說岳母,也就是丫頭媽病了,要不是因為孩子還小,需要人照顧,大閨女非得回去一趟。再說接近二十里的路也不好走,于是讓趙佳樂先趕到陽青鎮看看母親病到什麼程度?再作打算。
臨行前,大閨女跟趙佳樂說,回家順便找我那個八桿子打不著的表哥,把借咱那二十塊錢要來。眼瞅著都快三年啦,這黑不提白不提的,算咋回事啊?
說起大閨女提到的這個表哥呀,還真是不沾一點親戚邊,也就是都住在一個鎮子上,莊里莊鄉論的。
他姓錢,取名錢勁。
可錢有的日子卻一直緊巴巴的。話又說回來,也是一個土里刨食的莊稼人,本想著錢一個勁的進來,但不曾想錢進的真費勁,看來叫啥名子也不見得好使。
錢勁是個好強的人,寧肯身子受苦,不願臉上受熱,紅臉漢子。
他為啥錢丫頭大姐的錢呢?啥時候借的錢呢?
三年前,大閨女嫁到趙家莊,第三天回門,丫頭一家人正熱鬧呢,和丫頭大姐一塊長大的錢勁來家里,他要領著媳婦去縣城看病,讓錢難為住了,來丫頭家向丫頭媽借錢。
叫完嬸子後,一個「借」字再也說不出口,把臉憋的通紅。手足無措的一副尷尬象,弄得丫頭全家人直不好意思。本身丫頭家就窮的叮當響,撐著面將頭一個閨女嫁出去,當時弄得當家做主的丫頭媽手足無措,有心幫,可哪里有錢?
這時丫頭大姐掏出身上二十塊錢,這是她婆婆趙家給她的彩禮錢,交給錢勁,讓他趕緊給媳拿著錢給媳婦看病。
錢勁接過錢嘴里還在說呢︰「等完了秋就把錢送到趙家莊。」
可至今都到第三個秋啦,錢也沒送來,且連個話都沒有。
為這事,丫頭大姐沒少自責。可一想,總不能為這二十塊錢專程跑回老家上門跟人家去要吧?也不知這次讓趙佳樂回娘家,能不能趕巧踫上他?她讓趙佳樂去錢勁家去要錢。
趙佳樂說了,你們都是好朋友,一塊長大,既然幫了,就別說別的了,別說是上家要,我只是你家的客,即便踫上了,人家要是不上趕著提還錢的事,我還能拉下臉來問嗎?
大閨女數落了幾句趙佳樂,最後沒辦法,說要不你先只管回去看看孩子的姥娘,要錢的事等她回去再說。
趙佳樂出身農家,走路到不犯愁,只是這時快黑了,又沒有個伴,孤身一人的走夜路,心里有點發虛。
按說,身強力壯,可偏就改不掉疑神疑鬼的怪毛病。
趕快走吧!不到二十里地,兩個時辰差不多就到,越磨蹭越晚。
趙佳樂趕忙上路,出了村,一路平地,接著就進了玉皇山。
走著走著,就覺得被什麼東西跟上了。你快走,它就緊追;你慢行,他也忙隨……
趙佳樂只好停下來,先穩穩神。可身後的腳步聲卻步步逼近,本能地回了頭,猛地喊了一聲「誰」。
腳步聲立時止住了。借著疏淡的星光,看到了一張模模糊糊的臉。
模糊臉叫了一聲趙兄弟,趙佳樂的心里「撲通」一下落地了,因為已經看仔細,認出是錢勁,便忙叫了聲「表哥」。
錢勁說︰「他是專程趕去趙家莊準備還錢的,實在是不好意思,都快三年了,才把錢湊夠手,耽誤你們用了。」
說話的空,錢勁掏出衣服口袋里的錢,把錢遞了趙佳樂。
趙佳樂稍做推辭,他就接過錢並把錢塞進了衣兜。心里不住地說︰都快三年了,再不還就忒不象話了,原先說完秋後就送來的,不過這還好,終于還了。
錢勁一個勁的說不好意思,耽誤你們使錢了,後又想去,又不便登門。這回總算了了這樁心事。
趙佳樂說了些「不急」、「忙啥」之類的客套話,便和錢勁往陽青鎮趕。
兩個人邊走邊嘮家常,倍覺親切。
月亮上來了,灑了一地的清霜。
他倆走在玉皇山的山路,不知不覺中就翻過了山,又走了大半個時辰,遠處的幾點燈火里,傳來了一、兩聲狗叫。已經到了有二里路之遙的陽青鎮。
趙佳樂拿出裝煙絲的小布袋,用紙卷了一棵旱煙,遞給錢勁,錢勁說不抽,趙佳樂點上自己抽。
一袋煙的功夫,倆大老爺們的腳出路,遠遠地借著月光看見了鎮東頭的大槐樹。
大槐樹,是個讓人感到恐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