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廂房內燃著好聞的燻香,淡雅清馨,讓人凝神安詳。
梁珊箔靜靜的坐在窗邊,看著外頭院子里的桃樹出神。
「在看什麼?」一聲低喃由她身後傳來,接著,她整個人就被圈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馬文才輕輕的摟著她,動作很是小心,就好像怕她隨時會碎掉一般。
「桃花。」梁珊箔淡淡出聲,任由馬文才抱著自己,沒有掙扎亦沒有配合,好像根本無所謂一般。
他對自己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
她說喜歡桃花,他就派人從很遠的地方移了幾株種在她院前。她說怕冷,他就不辭辛苦的弄來上好狐皮替她做了一件裘襖。她說不喜歡將軍府的格局,他就派人拆了重建。
她說……
其實,只要是她說的,馬文才都費心的去辦到了。
于是這樣,再去抗拒,她又于心何忍?
已是春末,桃花順應氣候殘落,枝頭只有那麼零零星星的幾株,不過綠葉倒是更為茂盛,覆滿枝頭,郁蔥一片。
「桃花謝了……」她默默的轉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眉宇間帶著幾縷愁絲。
「那就不要看了,改天我讓人把桃花移了,再弄些別的花草來,你說怎麼樣?」馬文才提議到。
梁珊箔又轉向了窗外,目光漸遠,似在追憶︰「不用了,我喜歡桃花,每次看到,我就會想起以前在尼山書院的時光,那些日子卻是最無憂的。周先生亦父亦師,很是慈祥和氣。仇夫子雖然古板,卻也是用心在教我們課藝。季夫子很坦率,為人也豪爽客氣,上他的課,我是最放松的。趙夫子……雖然他經常跟我作對,但有時候想起他吹鼻子瞪眼的模樣,倒也開懷……上官惟,凌冰,穆竹青,風子思,甚至是王塑,這些昔日的同窗,不知今日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靜靜的听著她說,馬文才感覺自己也好像回到了過去。在書院認識了梁珊箔,他一直覺得這是老天唯一做對的一件事。
想到這里,他的嘴角就不自主的上揚起來,慢慢綻放出一個笑容︰「珊箔,以後有機會,我就陪你去尼山看看吧!」
「珊兒,日後有時間,我們就回尼山去看看吧!」
腦中回蕩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的話,以及他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和溫柔的口吻,清晰又幻滅……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了,再回去尼山已經不是原來的尼山。雖然書院還在,人,早已散了……哪還回得到最初?故地重游,只會徒添悲憂而已。」
「那……」馬文才一下子無措了,對待感情,他也只不過一個初學者罷了,實在不知該如何去哄一個人。
梁珊箔也沒給他這個機會,她輕輕掙出他的懷抱,默默走到床邊︰「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好,那你先休息,晚點我再來看你!」沒有多說一句,馬文才很「識相」的退了出去,還順便關好了房門。
他知道梁珊箔的心不在這里,于是不好逼她太急。
看著她日漸清減,下巴慢慢削尖,他只覺得一陣陣心疼。
可他卻又不想放她離開,只要她在自己身邊,他相信,就算她是顆石頭做的心也會有被捂熱的一天。
然而馬文才不知道的是,他眼前這個人已經沒有了心,她的心在另外一個人那里,永遠不會屬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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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梁珊箔就住在了將軍府,到今日已經整整一個月了。
拉緊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實,被是上好的綿絨,可她卻依然感覺到那種森森的涼寒纏繞著自己,青嵐不在身邊,她只覺得好冷,好冷……
青,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才會來接我?
那日刺你一簪,不知道深不深?傷口,好了沒?
青,再過兩個月,我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我真希望你能第一個看到他。
事急從權,你的用意我自然知道,所以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那天你那樣說話,我瞬間就明白了,于是配合著你演了下去,希望你不要被我嚇到才好,若你當了真,那麼我的苦心也就白費了。
至于曉羽,死者已矣,我不會恨她,她也不過是一介可憐人罷了!
「梁珊箔,謝謝你不恨我。」含曉羽的聲音突然傳進耳朵。
梁珊箔怔怔的看著漂浮在自己眼前的半透明浮體,暗暗心驚,雖然只能瞧見一個女子的輪廓,但她能看出那樣子正是含曉羽。
「你?」
「這是我的靈體。」含曉羽頓了頓,而後繼續道︰「那日曉夏死去,我因一下沒了寄魂的體魄,很快就被黑白無常發現了。像我這種靈體,本就是陰司最忌諱的存在,又同時犯下奪人體魄這樣的大事來,本該被打散靈體送往修羅的。只是閻君念我因執念深而犯下此等大錯,就算入了修羅也是怨魂,于是允我化解凡塵一切後得以轉世輪回。當初是我以意念將你強行拖入這個空間,故此你才是我這一生最深的羈絆。得到的原諒,真是比什麼都來得重要。一切的因果由我而起,便該由我結束,現在我就送你回去,這樣我也好去轉世……」
「誒,等等!我,我不想……」回去兩字還沒說完,眼前光影順轉,刺目的一片白光閃過,再睜開眼,梁珊箔已然站在了當初他們野游的那座山頭。
梁珊箔突然有點欲哭無淚,這算什麼?說把她弄回來就弄回來了?
擦!我勒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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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廂房
含曉羽看著白光包裹著的梁珊箔慢慢消失,面上終于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她說的話並不假,征得梁珊箔的原諒她便可以轉世投胎。但送走梁珊箔並不是必要的,是她依然看不開,既然她沒法和青嵐哥哥在一起了,那麼梁珊箔她也別想!
帶著得逞的笑,含曉羽的靈體也開始慢慢變淡,最後消散不見。
陽光照進屋子,屋中靜靜的空無一人,僅余一陣淡雅幽芳……
過了許久,馬文才推門進來,看清屋內景象後立馬青黑了臉,他緊緊的握住了拳頭,在心底呼喊著那個名字︰「珊箔……」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空氣。
沒有任何的預兆,好好的一個人又怎麼會憑空消失?
珊箔,如果這是你使的計量,那麼你最好要有覺悟,我馬文才一定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