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父親，綠漪又哭起來。再想到了這一路的遭遇，更覺前途末測，命運難卜。對死者的痛楚和對于自己生的迷茫恐懼一齊涌上心頭，在腦海中橫亙盤繞，不知道如何行止。舉目無親的蒼涼使她失去了信心，碗中剩下一口粥，她都覺得難以下咽，只放了碗在桌邊啜泣。
那攤主跑過來道︰「姑娘，你別哭啊。什麼不順心的，也不要砸了我這生意攤子。」
綠漪忙止了淚，用手擦擦眼，掏出錢來墊在碗底下道︰「我不害您做生意的。」
攤主並不忙著收錢道︰「姑娘有什麼為難的，年紀輕輕的，不要在這想不開。」
綠漪低聲道︰「只是……要去親戚家里住了……不知道會怎樣？」
攤主道︰「姑娘不住自己家里頭，往親戚家里頭住？你爹娘呢？」
「都過世了。」
綠漪剛說完，攤子前又站了幾個人，高聲叫喝著要吃的。綠漪見那攤子老板又去忙了，覺得老佔了位置不好意思，便走了。
綠漪在街上尋了半日，終于在一條馬路上找到了去雲水鎮的車子。車子破舊，因為乘客少，司機的態度不甚友善。車子藏身在一條小巷內，好像擔心別人知道這兒還有一輛車子是可以搭乘的。每上來一人時，司機便拿眼楮瞪瞪客人，然後大聲道︰「先買票，後上車。」
綠漪從口袋里掏出錢來，給了那人，自覺身子有點發冷，便揀了車子後排的一個位子坐了下來。
等了許久，車上才湊了十來個人，司機關了車門，嘟囔著開了車。綠漪坐在車上慢一陣緊一陣地冒起虛汗，車子抖得厲害，綠漪的身子也抖得厲害。
到了中午，那車在一個小鎮子上停了下來。乘客里有幾個認路的，起身下了車，其余的人才知道是到了終點。
綠漪最後一個下車，冷不丁地雙腿一軟，眼楮一黑，整個兒坐在了地上。那司機並不過來扶她，而是跳下車來，在一個茶水攤前買茶喝，喝完了，便又跳上車子，開著車跑遠了。
綠漪睜開眼楮，看看前面，泥石混鋪的路面兩邊有三四戶人家，再遠處熱鬧些的地方則是一個小市鎮了。
她站起身來，發現前面有塊界碑奠石，上頭鏨了「雲水」兩個字，又用紅漆涂過。她心中竊喜，總算到了。她知道舅舅、舅母就住在這個鎮子上，這也是她母親的故鄉了。
幸好天上還有太陽，雖然有時被陰雲擋住了，可照在綠漪身上的時候，她還是覺得了暖和。
沿街面兩邊是兩層高的房子，都不高，木板做的牆面門框窗戶，油氈鋪的頂棚。越是往鎮子上走，房子便造得更齊整些，也都漸漸換作了磚牆黑瓦。昨天夜里下過了一場雨，石板路上有水漬。綠漪看見一個女人拿出幾串已曬得七分干的藕片放在沿街的一溜石墩子上晾曬，旁邊的房檐下，一個八十歲的老阿婆正拿一把篦子給她的貓梳毛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