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寒是被寵壞的孩子，長大了還月兌不了孩子氣。脾氣躁，對人容易動感情。這感情來得快，也去得急，讓人消受不起。
昱寒俯抱綠漪，拿臉貼著她的背。他把手抄到綠漪胸前，解扣子，綠漪驚得跳到了一邊。昱寒腿腳不穩，一趔趄，從凳子上摔下來，手撐住地，一塊小瓷碎片扎進手心，昱寒「哎喲」叫出聲來。
綠漪站在門口，並不過來攙他。昱寒這一次真的氣的不行，他抬起手看，手掌心劃開一道口子，從里往外滲血。昱寒站起身，沖到畫台前，抓起畫紙就撕。綠漪回過神，拉著他的手直喊別撕。昱寒听了更氣，心里想，我手出血你都不問，撕了你的畫，像要了你的命，我還不如這畫。他越想越氣，手里動作更利索了，不一會兒，桌上的畫成了一堆爛紙。
翠翠听見了，跑進來跪在地上道︰「少爺，少爺，求求您，這是少女乃女乃的心血，您可撕了她的心了。」
昱寒劈頭摑了翠翠一掌，翠翠的臉上抹上了一條血印子︰「下賤奴才，你也配教訓你爺？」
翠翠捂著臉哭，不敢出聲。昱寒的氣消下來，看見綠漪木人似的矗在門口，心里有些後悔，可是又沒有台階下，只好撩起袍子出門去了
昱寒晚上回來時，院子里是黑的，沒有上燈。昱寒推門進屋，早晨撒了一地的茶葉末子，瓷片星子和碎紙頭都一股腦從地上消失了。屋子被收拾得干干淨淨。
昱寒走到往常綠漪畫畫的桌子前，那桌子靠著窗，窗外透進些許亮光，照到桌子上擺放的東西︰一只筆筒，一台徽硯，一塊水晶玻璃鎮紙。
昱寒坐在桌前睹物思人。他抽出一支筆來拿在手里耍玩，又打開徽硯。硯台上雕著一只鳳凰，嘴里餃著樹枝，那樹枝繞成個圈，正好做盛水的小窩。
昱寒硯了墨，推開一張紙，在紙上寫了一個「綠」字，忽然想起什麼，起身推門對著院子叫翠翠。
翠翠跑了來問，二爺有什麼吩咐。
昱寒道︰「少女乃女乃呢？」
翠翠記得早晨的一摑，低著頭說︰「少女乃女乃常去芙蓉苑。」昱寒听完，朝芙蓉苑去找綠漪。
夜才將黑，遠處的天空是蟹殼青的顏色，幾點晨星稀稀落落，芙蓉苑里極靜。昱寒很少來這里，梅家的人很少來，這似乎成了一條慣例，至于是何時開始的，昱寒已經不記得了。他走到門後面，下過雪後，園子里有種空山新雨後的清涼，空氣里彌散著雪的淡味。他瞧見荷花池半明半寐地隱在園子的幽深處。冬季里，水面上沒有荷花荷葉，有的只是寂寞。昱寒想︰夏季的池子上應該是熱鬧的。
他隱約記起小時候有一次一個人跑到這里來玩，池子里升起一大朵一大朵白色的蓮，遠的像一朵朵雲母，近的又像一只只白手從水底直叉上來。這白色的蓮，東一朵，西一朵，一堆堆，一簇簇，在昱寒眼前晃動，飄飄散散，白而發虛，他覺不出它們的美來，只覺得在黑夜中映著這些白影子，倒有幾分恐怖猙獰。他突然明白綠漪畫的就是這里的荷花了。她不怕嗎？他想她的膽子倒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