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雅在堂屋坐了許久才回房,換了件衣裳,推開窗瞧了瞧,外面天色晦暗不明,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尋思著怎麼出去走走。
小時候跟著歐陽伊耀一同長大,潛移默化的,脾氣性子都有點像男孩子,突然有一日養父找來了一個婆子來教她女紅,剛開始的時候不想學,尋見機會就會偷溜出去找他。後來被抓回來,養父坐在堂上,讓管家請來家法就要懲治,他就撲上來抱住她緊緊的不肯松手。
她偷眼看上去,養父像是發威的天神一般坐在堂上,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盅,見狀就似早已料到似的依然沉聲吩咐︰「給我照打,重重的打。」
大帥發話,僕從一點也不敢含糊,下了狠力一下一下,本該在她身上的板子,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歐陽伊耀永遠是那麼嘴硬,竟然能夠忍下來,一聲都不肯哼出來。
似乎過了一百年那麼久,家法終于停了,他昏迷之前依然惦著她,昏昏沉沉的問︰「你沒事吧。」之後重重的倒地。
管家把他抬進去上藥,養父站起身,斜睨著她問︰「以後還敢嗎?」
一雙手的長指甲已經掐進了肉里,那家法像是打在自己的心上,淤青一片,最後雙手扣在地上重重的磕頭,咬碎了一口銀牙一個字一個字的回話︰「雅兒再也不敢了。」
養父哼笑一聲讓她退了。
大概是那時候起,他就隱隱知道她和歐陽之間會發生什麼。
再後來,她的女紅做的極好,連教她的婆子都自愧弗如,其實沒什麼難,一要用心,二要靜心。想學會什麼不用教,只看書就行了,人們口口相傳的天衣無縫針法,也不過如是。
其實倒是件好事,她開始看書,帥府的書房里,從古至今一屋子的書,摯愛《春秋左氏傳》。
讀書這件事她提了十二分的小心,來去匆匆,不露馬腳,書都藏在床下,不敢叫人看見,表面上則是一般閨秀的模樣,養父教誨「女子無才便是德」,她總默默點頭,說謹記在心。
然而,謹記在心的,不只是這些。
有些事,刻在骨髓里滲入血液中,午夜夢回亦不敢忘。
米雅去了後花園三彎兩繞找到那扇小門兒,門房兒不知道去做什麼,走開了,正好兒給了她個空子,閃身出去。
出來後站在那烏瓦白牆之下抬頭望天,日出東方,映得半天的流金,像是鋪展開來的彩錦。頭頂上「吱」一聲脆鳴,雀兒略過牆頭,她順著望過去,帥府的高閣老樹,在日出里竟顯得威儀森森。
出了胡同向外走了一些,就看到有車夫拉著車子跑過來,見她穿的極為素淡便以為是府里頭的丫鬟出來采購,討好的問︰「姑娘這是去哪啊,上車吧。」
米雅起先怔了怔,覺得那車子模樣怪異,兩個大輪子,撐著一個座位,上面搭了白棚子,異常簡陋,可想了一下便上了車,說了個地址。
車夫對西城的各處都是極熟的,听了地名兒立刻說︰「那兒啊,可是日本人的地方。」
米雅抿抿唇說︰「走吧。」
「好咧!」車夫拖著長音拉起車子跑的飛快,脖子里的白毛巾也被帶起的風簌簌的吹起來。
她在後頭淡淡的看著,覺得怪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