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雅對武田的邀約相當的重視,並不只為了她欠了他的人情,更是因為那天是武田的妹妹百合子的生辰,作為百合子在中國唯一的朋友,她一定會出席的。
從沈家過來的的時候,她因為走得匆忙,並沒有帶許多衣裳,原來的衣服雖然也不錯,可畢竟是她做姑娘的時候穿的,而且雖然才僅有一年的時間,潮流變化,那種樣子和花式已然過時,特別是參加這種場合並不合適。
第二天一早她就帶了敏兒出門,直奔西城最有名的布莊。祥瑞隆有著全北地最好的裁縫師傅,他們家的布料也很全,掌櫃對米雅來說算是半個故人,見著她來了,立刻吩咐伙計將櫃上上好的料子拿到她的眼前,一匹一匹的鋪展開來。那麼多的綾羅如同天上的雲霞一一展開在眼前,站在米雅身邊的敏兒也發出了嘖嘖贊嘆。織錦、綾羅、綢緞、繡幅,敏兒的手滑過那種織造府的織錦,愛不釋手。
米雅的眼眸掃過那些上好的料子,其實她對衣裳飾品從不像別家的姑娘那樣喜歡。對這些東西充滿渴望。
掌櫃察言觀色,見她靜靜的倚在一處,目光清靈,不似對這些材料有興趣的樣子,立刻向身邊的伙計使了眼色。機靈的伙計立刻明白了師傅的意思,立刻又帶著幾個兄弟抱了別的布匹出來。這一次出現在眼前的與剛才的蘇繡、織錦這些傳統的衣料大有不同,掌櫃的手輕輕的撫過那些料子,仔細的解說著︰「如果小姐不喜歡那種樣式,我們這里也是有京城最時興的新款的。現在很多夫人和小姐就穿的是這種料子的洋服,南海的珍珠、奧地利水鑽、金絲繡片、彩料扣綴、翡翠扣子、堆紗宮花,大小姐您想要什麼我們就給你做什麼,旗袍還是洋人的紗裙,我們還進了各種花扣樣子,您大可以隨便挑,再難的花樣我們都做得出來。」
「還是做件旗袍吧。」她的指尖掠過一匹黛色的料子,淡淡的說︰「素一點,不要太張揚,就做成最最普通的樣式,上面些許點綴,不要太多。」
「知道知道,大小姐的衣服我會親自來做,要素,要淡,要雅,明白,明白。」掌櫃應得爽快。米雅走後,在師傅手底下最得寵的那個伙計湊上來問︰「師傅,師傅,剛剛那個是哪家的大小姐?」
偌大的一個布莊的伙計,來往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見得多了,這是這一位,冷冷的如嚴冬綻放的寒梅,遠遠的望去竟會覺得身上有異香淡淡的散發出來一般,叫人移不開眼楮。
「你懂什麼?那可是大帥府上的千金。」
「帥府的千金?不是嫁到江南去了嗎?」伙計不解的問︰「當年她出嫁,我們還去看熱鬧來著。」
「是啊,你想咱們江南分號的大股東是誰啊?」
伙計擰著眉頭搔搔腦袋︰「沈家唄。」
「她就是沈家二少爺的妻。」
「哦……,那,那是不是……」小伙計來不及說下文。
掌櫃一個巴掌打到他的頭上︰「干你的活吧!嘴碎。」
雖然沈家是江南的巨富,但是伙計覺得這一次師父的反應著實有些大了,那位小姐只訂做了一件衣服,銀子給的卻也不多。已經多年不做衣裳的師父卻親自上手,不敢怠慢,那位小姐的丫鬟第二天送來了尺寸,下面好像還隱隱的畫了幾多花。掌櫃看著那張字條,嘆息一聲,便趕緊著裁料繡花,緊趕慢趕,一絲不苟地捉針打扣,直到做好掌櫃親自送到了府上,米雅看著那件衣裳針腳細密,一絲不苟的花樣,一切都是那樣精巧細致,也不禁感嘆布莊師傅的手藝。
衣服送來府上的時候,歐陽伊耀正巧也在家,他細細的看了看那個黛色的料子,蹙眉道︰「不是生日宴麼,是不是素了?」
米雅打發伙計去賬房領錢,回頭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哥哥會去嗎?」
他正在喝茶,眼風掃過來看著她的臉,總覺得自那夜之後,她的眼里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悲傷,像是冰冷的刺,結結實實的扎在他的心上,每看到一次,心上就疼痛一分,他對這種疼痛,束手無策。
米雅看他神情冷淡,沒有一絲表情,她低著頭,鬢角的發絲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然後什麼也沒說,悄悄的退了。
*
作為百合子的兄長,武田仲不負這個兩個字。屬于他妹妹的那場晚宴辦在西城最豪華的俱樂部里,那是一棟嶄新的西式建築,設在江邊,前面特別修建出了一個廣場,廣場的中央是一座聖母與天使的雕像,噴泉的水從小天使肩膀上的水罐里汩汩的流出,然後再嘩啦啦啦的深入到碧玉的池水深處。行車道的兩旁是被修建的整整齊齊的綠色屏障,一切都是按照西式園林的做法來的,甚為新奇。
皇家那精心修繕的圓明園,怕也不過是如此了。
武田仲奉米雅為座上賓,親自派車到帥府去接,她遠遠的隔著車窗看著滿園的熱鬧,不禁有種別樣的感慨。
俱樂部的門口,有印度人前來為她開車,米雅一只腳剛剛踩在地下,武田仲已經從里面迎了上來。
他穿了西式的燕尾服,更顯得英俊挺拔,墨黑的眼楮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看到她先是一怔即刻便彎起唇角,笑容滿面,伸手上前讓她搭住,扶著她下車。<
br/>她今天沒有穿常見的衣裳,而是第一次穿起了件黛色的旗袍,只是大家都在旗袍上做足了香艷的文章,她卻與前來參加晚宴的女賓都有不同。
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款式,裹攜在她的身上少了幾分嫵媚卻居然平生出了清淡如煙的韻味,款款走下車子的時候,竟似仙子一般。她生的美麗,這一點無可厚非,可是最最難得是她好像並沒有在意這件事。那件旗袍裹著修長嬌艷的身軀,下擺上繡著幾株姿態優雅的錦葵,點綴一些細小閃光的水鑽珍珠,再用銀色的絲線細細的勾勒,如此低調,卻又讓人覺得精美絕倫。
「雅子今天真是美艷動人。」他由衷的贊嘆。
「謝謝。」她紅著臉道︰「武田君怎麼親自來了,百合子呢?」
「那個丫頭還在樓上打扮,這是她第一次進入當地的社交圈,甚為緊張,早幾天前就開始準備了。」他抱怨道。
米雅柔柔一笑,正要說話,就感覺身後有人將手臂搭在她的腰上。